
引言:这位以悬疑类型片见长的新锐导演,正以一部清新治愈的青春剧《漫城》掀起国产都市爱情剧的审美革新浪潮。毛柄璋的名字或许尚不为大众所熟知,但在国际影展的舞台上,他早已凭借对类型片的先锋探索崭露头角——其执导的短片《FACE》曾斩获2019亚洲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暗黑奇幻题材的《铃铛人》入围多伦多恐怖电影节最佳影片,而在陆川导演的指导下,全程用手机拍摄的实验性微电影《星夜:飞翔的马拉糕》则印证了他对技术与艺术融合的敏锐嗅觉。从纽约电影学院导演专业的系统训练,《非凡医者》等电视剧的工业化制作历练,毛柄璋始终在拓宽创作边界。
在《漫城》中,这位擅长构建紧张叙事的导演,将镜头对准了青春期的谎言与救赎。剧中“撒谎精”白筱朵与“拆谎机”苏言成的猫鼠游戏,被他以蒙太奇转场、漫画式构图和氧气感色调包裹成一场视觉与情感的双重冒险。观众惊叹于他对青春语境的精准拿捏——既保留悬疑题材的节奏张力,又注入日系纯爱片的浪漫基因,更以“谎言外壳下的自我觉醒”叩问当代年轻人的身份焦虑。
“类型片导演的突破,往往始于对舒适区的背叛。”毛柄璋这样形容从恐怖片到青春剧的跨越。尽管《漫城》的热播让他被贴上“甜宠剧黑马导演”的标签,他仍坚持在商业框架中埋藏作者表达:剧中白筱朵的蜕变暗喻社交媒体时代的容貌内卷,苏言成的心理学研究则成为解构谎言的显微镜。这种对社会议题的温柔介入,或许源于他早年在海外创作时养成的观察习惯。
2025年开年,新人导演毛柄璋就凭借《漫城》在影视圈崭露头角,收获了大众的喜爱与亮眼的成绩,作品的热播不仅展现了他在创作上的天赋与潜力,更让人们看到其作为新人导演的无限可能,给行业带来了不小的惊喜。如今的他,恰似一张充满无限可能的白纸,让我们开始期待未来的他还会带来怎样的作品?又将如何在影视领域持续探索与突破?让我们带着这份好奇走进这位新人导演的创作世界。
导筒:《漫城》开播后热度持续攀升,站内首日热度突破5776,创爱奇艺分账剧首日热度纪录,开播33小时,站内热度破7009。这个成绩你有想象到吗?破7000的时候在干什么?内心是什么感觉?
毛柄璋:《漫城》是我毕业后执导的第一部长篇作品,起初我对站内数据并不太了解。直到播放量快要破7000,或者说破了7000的时候,制片人很兴奋地给我科普这对于一部分账剧而言,是个很不错的成绩。直到那时我才明白这组数据的意义。
创作者和观众之间产生共鸣,是最理想的状态。我非常开心在微博和抖音评论区里,很多观众留言表示喜欢影片里的一些设计和亮点。对我来说,片子里埋下的隐喻和巧思能被观众逐一发掘,比站内热度更为重要。毕竟热度会随时间消退,而观众更在乎创作者对片子是否真诚,这份真诚会在影像中长存。
导筒:《漫城》以“谎言”为外壳探讨青春成长中的自我认同困境,您希望通过这个故事向观众传递什么?
毛柄璋:我想用本篇漫画书中的一句话回答第二个问题:“别害怕努力成为最好的自己,总有一天会有理解你的人出现。”我想把这句话送给所有看这部片子的人。
许多时候我们活得很累,因为我们并非在做自己,而是成为了一个渴望获得他人称赞或群体认同的肉体。《漫城》播出后,我也时常关注网上的舆论动态,大家对片子褒贬不一。作为导演,我固然会希望所有看过影片的人都会喜欢,但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任何事物都不会获得所有人的认同。所以我会注意做得不足的地方,争取在未来的项目里规避,但我绝不会把重点放在舆论的负面情绪上。
毕竟人这一辈子,本就是在不断找寻真正理解自己的人的路上。
导筒:白筱朵高中因相貌遭霸凌,大学减肥后用谎言自我保护,形成外显古灵精怪、实则敏感脆弱的矛盾性格,引发不少年轻人共鸣。这种以谎言掩饰内心脆弱,背后追求自我价值认可与情感归属的现象愈发普遍。您认为这种现象普遍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呢 ?
毛柄璋:初中毕业后我便出国留学,直到大学本科毕业。这十年间,我观察并亲身体会到很多外国孩子的行为和心理,我觉得很有趣。比如在外国参加选美比赛的孩子中,不乏有身材比例普通的;学校啦啦队那些做着高难度动作的队员中,不乏有体型肥胖的;在课堂讲台上声情并茂地阐述自己拍摄的短片的人,不乏短片拍摄异常拙劣的。
我举的这几个简单的例子,只是想表明一个观点:一些我们从小受到的自我价值的认知以及衡量标准的单一导致了上述问题描述的状态。其实美的衡量不一定是外表,它可以是人格的魅力和灵魂的有趣;富有的衡量不一定是财富的多少,它可以是知识储备和社会阅历;能力的衡量不一定是学习成绩的好坏,它可以是别的技能的掌握和解决问题的底层逻辑。
所以只要我们自己能很清晰地认识自己并且认可自身的价值,不把这样的权利交由给别人,就能活得很洒脱和自由。
导筒:剧中多次通过光影、构图与剪辑节奏的变化去进行转场,第一季结尾的蒙太奇转场被观众们称为“教科书式转场”,在设计这些转场时是怎样构思的呢?剧中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巧思设计呢?
毛柄璋:原剧本第一集的结尾写得比较简单,没有转场,只是初步交代了白筱朵下课去找 Black,从情绪上看不太够。因为前面给观众交代筱朵曾经的信息太少,所以我认为第一集结尾需要有一段信息量较高的戏,来交代她和 Black 之间的渊源。
思考用何种方式呈现时,我想到故事的男主角是漫画家,其实可以融入一些漫画或动漫元素。我平时喜欢看动漫,有些动漫在第一集结尾会用歌曲搭配主人公内心独白,再加上一段蒙太奇去提高叙事的效率以及助推情绪。于是我借鉴了这种方式,花了两天时间重写了第一集最后的整场戏。但若用正常剪辑手法来回闪回切换筱朵的过去和当下,会过平淡。而日本漫画大师今敏的电影《千年女优》,其中通过不同时空转场叙事的手法令人印象深刻。于是我决定用这样的方式来呈现这一整段的内容。我先写好了所有转场的框架,然后带着团队到实拍地取景,再将实拍地的各种地形特点和场景元素与蒙太奇中的剧情以及风格进行融合,从而得到了大家现在所看到的桥段。
还有一些场景里的细节设计,比如大家喜欢的公交车里男女主通过窗户看到彼此的瞬间。当时关掉公交车内的灯,以窗外灯光为主光源,我猛然发现苏言成窗户的位置能看到筱朵的脸。考虑到两人当时未表白但内心相互喜欢、有暧昧情愫,如果通过窗户反射体现这种情感拉扯,会比原剧本单纯对视更有趣。于是赶紧现场调整,才有了如今正片里的内容。
诸如此类的设计还有很多,我看网上有很多人也看到了,比如每一集的小标题、光影变换对情绪的阐释、镜子里的转场等等。很高兴大家能如此认真且真诚地对待《漫城》。
导筒:剧集的清新氧气感画面广受好评,例如低饱和色调搭配晕染的“漫画感”调色,以及舒适的构图,这种视觉风格如何服务于“治愈系”主题?
毛柄璋:开拍前,我就和摄影执导浩哲对影片整体的色调及调性有了清晰的讨论。这是一部关于两人相互治愈的影片,在我看来,“治愈”若转换为嗅觉感受,那应该是清新的,而非油腻的。所以一开始,我们便确定将整体色调往青春、清纯的方向打造。在这方面,日本的影片做得是比较出色的。我们研究了一些日本具有代表性的影片和广告,比如宝矿力饮料的广告,风格清新又治愈;还有近两年比较火的日剧《初恋》,其高中生部分的色调也是我们重点参考的对象。
在整体风格搭配上,饱和度太高会显得画面厚重,失去少年感和青春气息,饱和度太低又会让画面索然无味。因此,我和团队一直在努力寻找最佳的搭配与平衡。
此外,这次拍摄都是纯实景,没有棚拍。所以,除了演员本身,场景的色调以及搭配场景主色调的服装风格,也是我们在前期和拍摄期间重点探讨的内容。因为只有画面达到视觉的平衡,给人舒适的感觉,最终的成片才能风格统一,让观众看着不突兀。
导筒:影片第十六集在网上已经被网友“封神”,特别是两人表白时的下雪场景,氛围令人惊叹,被称为具有韩剧的质感。请问在拍摄这场戏时有怎样的构思呢?
毛柄璋:原剧本中,男女主表白这场戏并没有下雪的场景。当时为了让表白更具梦幻、浪漫的感觉,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营造氛围。因为不是拍摄科幻或奇幻片,营造梦幻感对我来说是个挑战。
偶然刷小红书时,我看到厦门海边一家餐厅在 12 月圣诞节期间,餐厅周围会铺人造雪,还能人工降雪。我觉得这很适合这场表白戏,便赶紧联系外联,说明这场戏对整部剧的重要性,希望他们能拿下这个场地。非常感谢外联老师,成功谈下了这个地方。
之后,我们迅速修改剧本,安排人工降雪等事宜,最终促成了大家都很喜欢的这场戏。可以说,正是刷小红书的契机和这个特别的场景,才让这场戏呈现出如今的效果。
导筒:影片中的群像戏在网上也颇受好评,包括新人演员的演技也被称为“自然、不做作”。请问您在现场是如何执导演员的呢?
毛柄璋:我在现场的指导标准是,先看演员表演一遍,了解他们对这场戏的理解。如果演员的理解和表演高于剧本本身,在不破坏这场戏逻辑的情况下,我会让他们按自己的理解去表演。因为对于演员来说,需要一定的发挥空间。如果限制太死,他们的灵感难以激发,状态也无法松弛,而只有在极其松弛的状态下,演员才能演出自然不做作的戏。
比如有一场戏,于书博成功竞选学生会会长后,一帮人在天台上给他庆祝喝酒。这场戏我没让演员们按剧本演,我让徐滨(萧炀)带头,他是剧组里最活泼有趣的人,让他带着大家即兴玩游戏,但前提是不能破坏这场戏的主旨和目的。我们坐在一起讨论了这场戏的逻辑框架,之后我便把这场戏完全交给演员们自由发挥,还让他们喝了一点真酒,以营造出更松弛的醉酒感觉。所以在最后成片里,可以看到他们的肢体动作和体态都非常自然。
导筒:全片除了田川以外没有别的坏人,包括一直被网友误以为会黑化的禾蕊。这对于同类型的剧来说是反套路的。是什么样的理由去做这样的决定呢?
毛柄璋:对于没有让何蕊黑化,我斟酌了很久,也和饰演禾蕊的演员肖沅希进行了深入交流,最后还是决定不黑化这个角色。我并非为了反套路而反套路,而是真心觉得校园里一定存在这样光辉的形象:有同理心,愿意理解和包容他人的人。
如果所有电影都是同样的类型、套路和人设,那就失去了创作的意义,观众也失去了观影的乐趣。所以我和编剧沟通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目前来看,这个决定很受观众认可。
导筒:您过往的作品多集中在悬疑题材,像斩获 2019 亚洲国际电影节短片类最佳导演奖的《FACE》,以及口碑与奖项双丰收的《I WILL》。这些作品展现了您在类型片领域的前沿突破。而《漫城》却是一部以青春爱情为主题,这次拍甜甜的偶像剧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什么契机使您尝试这个题材?
毛柄璋:在拍摄《漫城》之前,我的作品主要是短片和广告。其中短片基本以悬疑类型为主,倒不是我拍得有多好,而是我对这个类型情有独钟。至于为什么会接拍《漫城》这个题材,是因为当时我特别想积累一部自己的长篇作品。森文影业的姜总看了我之前的作品,他手里正好有《漫城》这个项目,便找我合作。
当时身边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很多人觉得甜宠剧、偶像剧不太能体现导演的创作能力和功底。但可能也是我这人在创作上有点轴,还是决定要拍这部片子。因为我始终认为,作为创作者,态度永远是第一位的。只要用心思考、打开思路,不管什么类型的项目,都能拍出不一样的东西。
刚确定做这个项目时,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拍一部与众不同的青春片,这才有了这次的拍摄经历。让我开心的是剧组氛围特别好。大家年纪相仿,都是同龄人,话题、梗以及交流方式都很轻松,这是我这次拍摄最棒的体验。我的主创团队,像摄影、美术等人,也都是和我差不多大,20到30岁左右,大家是真的希望能拍出一部有态度的片子,所以我感到很庆幸,能遇见这样一群美好的的演员和主创们。
导筒:以往的作品都是以短片的形式呈现在大家眼前的,这次拍摄24集规格的网剧,与以往的作品相比,在拍摄过程中有哪些区别和挑战呢?
毛柄璋:在拍摄过程中确实面临着很多挑战。首先是整体体量的挑战。之前我拍的都是短片,而这次《漫城》是24集的长篇,拍摄周期长达55天,将近两个月,这样的体量是我之前从未经历过的。
其次是拍摄周期的限制。我们这部剧是小成本制作,资金有限,拍摄周期一开始就被限定死了,我必须在55天内完成所有拍摄计划,而且没有补拍的机会。我在这里每一天拍的每场戏很紧张,所以拍摄每一场戏前我都得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第三个大挑战是由于剧的体量大,而我之前的短片拍摄都习惯于创作分镜,但《漫城》没有这个时间画完整的分镜,除了个别重要场次我请分镜师画了外。所以我每天必须在短时间内迅速做出演员的调度和镜头调度的设计和决定,这是我在以往短片作品拍摄中不会遇到的情况。不过庆幸的是,我和摄影配合得比较好,到了拍摄中后期,我们的默契度更高,最终也按时完成了拍摄任务。
导筒:《接下来您希望尝试哪些新的影片类型?未来有怎样的创作规划?
毛柄璋:我个人在创作上没有限制,不会排斥某些类型而不去尝试,我希望能成为一个全类型都能驾驭的导演,这是我的期许。拍摄《漫城》时,我留下了不少遗憾,希望能通过下一部相似类型的作品来弥补。
导筒:在您的作品中经常看到陆川导演的名字,是什么契机使您和陆川导演结缘并签约您成为公司的导演呢?两个人在片场有没有发生一些有趣的故事可以和我们分享呢?
毛柄璋:我和陆川导演初次见面是经朋友介绍。那时我刚从国外毕业回来,对影视行业还很懵懂。朋友说陆川导演的公司缺短期策划,问我愿不愿意去,我就提着行李来到北京,和陆导闭关创作了一周左右。
创作结束后,我又独自在北京闯荡了一年,巧的是,第二年元旦时我给陆导发祝福,还附上了个人作品,希望有机会跟他学习。本没抱太大期望,没想到陆导回复说公司正在竞选广告短片导演,让我带着本子和故事去公司。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我写了很多短篇故事,便决定去试试。到公司后,我看到前面有三四个导演在“推销”自己的故事,轮到我时很紧张,因为别人都有专业的 PPT,我只有一张写着短篇故事的 A4 纸。可没想到讲完我的故事,陆导产生了很大的感兴趣,当即表示支持我把故事拍出来。后来我顺利拍出由马伯全主演、三星手机纯手机录制的《星夜·飞翔的马拉糕》,这是一个父子间温情的奇幻故事。拍完后,我签约到了陆导的公司。
片场趣事很多,但我更想提及的是陆导对于青年导演的尊重。第一次和陆导一起拍摄短片前,我特别担心陆导会到现场“插手”拍摄,可到现场后发现,他只是静静地站在监视器后,发现问题会私下跟制片人说,让制片人提醒我,比如多拍两组镜头、调整情绪表达等,不会直接介入我的创作,这让我特别地感激。
而且陆导是一个愿意给新人机会的导演,对我们也非常有耐心,还会为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漫城》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剧集,陆导愿意来做监制我真的十分感动,好在播出效果还不错,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毛柄璋个人简介
毛柄璋毕业于纽约电影学院导演专业,有十年海外留学与创作经历。
其作品题材多元,代表作有网剧《漫城》,短片《远征》《星夜·飞翔的马拉糕》等。
他执导的《FACE》获2019亚洲国际电影节短片类最佳导演奖 ,《I WILL》获2018 LA SHORTS AWARD最佳影片。
创作不易,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