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春节的电影盛事莫过于《哪吒之魔童闹海》（以下简称《哪吒2》）的热映。根据网络平台相关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3月3日，这部影片的全球票房（含预售及海外票房）已突破20亿美元，目前位列全球影史票房第六，创造了全球动画电影票房排行榜第一、国内影史票房排行榜第一、全球单一市场最高票房等多项影史纪录。一个踩着风火轮的“叛逆小孩”，吸引着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观众携家带口地进了影院，许多人甚至“二刷”“三刷”⋯⋯这无疑是中国电影事业发展中的一个大事件，是对中国电影产业发展提升的有力加持，同时也由此让我们延伸出对电影作品本体创作、制作等等更多环节、角度的关注与思考。例如，从角色塑造上看，为什么是动画电影率先走出了这一步？

当全球票房前十榜单的半数席位被动画电影占据，这份数据所带来的启示早已超越了银幕边界。在数字技术日益成熟的今天，动画师用算法雕琢的虚拟角色形象，正以惊人的情感穿透力叩击观众心扉。这场于无形中发生并一直在进行的银幕变革，不仅重塑着观众的审美期待，倒逼真人演员进行艺术生命的深层进化——从技术锤炼到道德修为，从功利突围到价值重构，演员职业正在经历一场关乎生存的修为挑战；更是在强力推动表演艺术工作者要去深入思考，身处人工智能技术力量裂变式发展的新时代，如何面对变化与挑战，完成好安身立命成就艺术理想这一课题。

01

重塑灵肉：表演艺术的返璞归真

动画电影中永葆青春的虚拟形象和动画角色，提示着真人演员的职业生存焦虑。皮克斯工作室为《心灵奇旅》中22号灵魂设计了478种微表情变化，迪士尼为《冰雪奇缘》艾莎公主研发了百万级发丝渲染技术，这些数字背后的付出与呈现的工匠精神，恰似照进真人表演领域的一面明镜。当动画师在为动画形象0.1秒的表情过渡而反复调试时，一些流量明星已习惯于替身与抠图乃至配音协助建造的舒适区。这种反差再次映射出以人为主体的表演艺术的本质回归：真正的表演永远需要灵与肉的统一，需要演员将生命体验熔铸为角色的灵魂。

赵丹为塑造好林则徐的角色，学习君臣礼节、官场习惯，学会封建时代的酬酢应对，穿起人物服装，按照角色的生活习惯去生活，吃饭必捋袖、坐下必正坐，走路不碎步，改变了原来的形体动作，养成另一种动作习惯；为了塑造好《烈火中永生》的许云峰形象，反复钻研剧本、赴实地体验，深入角色到听闻当年的故事情境受不住刺激、几乎心疼得晕了过去。为还原焦裕禄的形象，李雪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只喝白菜汤，暴瘦20多斤，在拍摄过程中睡眠极少、几乎不食，疲惫不堪的状态与焦裕禄的角色融为一体。潘虹为体验《人到中年》中的眼科医生陆文婷的紧张和疲惫，到医院里跟着医生从门诊到病房，从做手术到值夜班，从头学起，将自己处于“繁忙的折磨中”，直到真的能从动物眼球中取出角膜。北京人艺排练厅挂着的“戏比天大”院训，在数字时代焕发出新的解意：当动画形象角色都能传递情感温度和哲学思考时，真人演员更需在舞台与生活的熔炉中锻造精神筋骨。

那些能够永留世间的艺术永远需要以命相搏的赤诚。

02

臻守匠心：沉淀岁月的修为境界

动画电影制作周期动辄五年起步的创作耐心，与影视圈“三个月速成爆款”的浮躁生态形成刺眼对比。当《哪吒2》团队的4000多人花费多年打磨每一个特效镜头时，某些剧组却在用替身拼接表演进行快速的工业化生产。这种创作制作态度上的分野，揭示出文艺工作者对待艺术创作的态度和自身修为境界的差异。

在没有电脑制作、全凭手中画笔的情况下，中国动画人耗时4年，用7万张原画创作出《大闹天宫》这一中国动画史上的丰碑；为了“做到我们现有能力范围内的最高标准”，《流浪地球2》共制作了近十万件服装、道具，置景展开总面积超九十万平方米，2万余名台前幕后工作人员通力合作，为观众呈现一场视觉盛宴。这些影视艺术工作者秉持着对艺术的信念与求索，以执着坚守抵御时代喧嚣，用赤诚匠心浇筑光影永恒，他们用一部部经典诠释着，真正的艺术，绝不会向流量折腰，必定经得起岁月的考验。

从蓝天野将毕生修为注入《茶馆》中的秦二爷，到吴京带着满身钢板完成《战狼2》拍摄，这些德艺双馨的艺术工作者用对表演艺术的信念与求索诠释着“戏骨”真谛。他们的创作轨迹与动画电影的工匠精神异曲同工：真正的艺术突破永远来自将个体融入时代洪流的创作自觉，来自对专业的极致追求。

这种修为境界，恰是破解真人演员“数字焦虑”的精神密钥。

03

扎根生活：艺术生命的永恒滋养

动画电影所引发的情感共鸣及审美体验与其他形式的艺术作品殊途同归，带给我们的是一个颠扑不破的启示：真正伟大的表演永远生长在人民生活的沃土之中。《寻梦环游记》对墨西哥亡灵节的深度挖掘，《长安三万里》对盛唐气象的诗意再现，这些动画电影经典的成功背后，正是主创团队对民间文化的虔诚朝圣。这种创作诚意与姿态，为演员的修为进阶指明方向——优秀作品的艺术生命力，永远来自对人间烟火的深刻体察。

当某些明星困在房车与代拍人群构筑的舒适圈时，真正的艺术家正在田间地头走进人民贴近生活，寻找创作养分。从《山海情》剧组在戈壁滩上的集体生活，到《觉醒年代》演员们对历史原型的沉浸式研读，这些优秀的创作实践印证着：唯有将艺术根系深扎人民土壤，才能培育出穿越文化与时空的精神果实。在这个数字技术与虚拟偶像并起的时代，演员职业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存在论危机。

但危机往往与生机同源共在：当动画电影用技术复刻人性深度时，真人演员反而获得了解放艺术本真的一次历史机遇。这种解放需要修为的持续精进，需要德行的永恒修炼，更需要将个体艺术生命融入建设文化强国的时代征程。正如《哪吒2》团队用1218个特效镜头诠释中国美学与中国故事，新时代的演员修为之道，终将在对艺术本质的回归中，找到打破局限超越自我，指引我们不断向上攀登的精神高地。

04

直面变革：技术加持的艺术精进

人有七情六欲，情绪波动和体力精力的峰谷，各种外界因素的干扰，会影响表演的稳定性；个人思想认知的高度深度和表演者的职业功利心、道德修养的水平会持续发生作用；一部真人参演的影视作品往往都是群体合作，演员戏份不同，个体表演水平之间的高下差别综合呈现，也会影响到作品的整体感染力和放映效果。

人类创造的技术，以各种实用和有加持辅助效果的工具为载体，最终目的在于帮助支撑，让作品呈现更加完美理想；制作者设计建立动画人物，赋予其各种需要的元素，一旦建立和完成，便成为剧情发展中最恒定的角色形象，不会出现真人演员可能因各种干扰而出现的表演状态的波动，从而容易让观众的观影焦点稳定在制作者传导的内容上。一部有思想、有道德、有温度的作品，离不开创作主体“人”在台前幕后各个行当的协同，而且大多数还是要依靠真人演员的倾力创作。因为，那些由工具通过无数数据积累提炼转化的形象、作品，都属于已经发生的过去时态和既有故事，而诸多由人过出来、受出来的，而非技术算出来、做出来的，瞬间的碰撞、冥思苦想后的顿悟，以及烟火人间的点滴琐碎的呈现，等等，这些表演也正因其鲜活的、不可预知的无数偶然喷薄才更加动人心魄、给人力量。

艺术和技术的背后，站立的都是人。感染人和打动人心的作品，首要的是人的情感投入和艺术创造力，技术作为辅助手段，在旁发挥着助其更加完美呈现的作用。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依然是未来影视创作的方向，真人表演与动画表演的互补性将为作品带来更加丰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今天的影视工作者们，既不能无视、无感时代的发展，又不能被变化所控制或者说压制，要在技术发展和艺术修为之间找到平衡，直面挑战，创作出既符合时代需求又具有深刻人文关怀的作品。

（作者单位：中国文联）

文/谢力

编辑/谭宇

责编/杜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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