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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农历乙巳蛇年新春,中国电影迎来“史上最强”春节档,其中《哪吒之魔童闹海》票房一骑绝尘,成为中国电影的现象级作品。在三十年前的1995年,中国电影也创作了一部影响巨大的现象级作品“大话西游”系列两部。文艺作为时代的先声,从两部电影的异同比较,我们不难看出不同时期中国电影的创作特点,也能对三十年间大众文化发展变迁窥豹一斑。
01
两者异同分析
“大话西游”系列由香港导演刘镇伟执导,周星驰彩星电影公司与西安电影制片厂联合摄制,由诸多当红明星联袂主演,于1995年1月上映。影片借助于孙悟空在保护唐僧西去取经路上一个梦境,以梦幻复调式的叙事结构,生动演绎了孙悟空在追求个人情感与肩负取经重任之间的心理困境,深刻阐释了凡人与英雄、命运与抗争、自由与责任等命题。最终孙悟空自愿选择放弃个人自由与情感,在《一生所爱》的旋律中,心无旁骛地肩负起保护唐僧西去取经的重任。
《哪吒之魔童闹海》由饺子导演执导,汇集了国内动画电影制作顶级团队,延续了第一部《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剧情。魔丸哪吒与灵珠敖丙在天劫之后,为重塑肉身参加玉虚宫选拔,却无意间发现了无量仙翁的惊天阴谋,从而掀起了与无量仙翁的巅峰对决。在这个对抗中,哪吒发出了“小爷是魔,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算”等惊世之语。战胜无量仙翁之后,哪吒拒绝与敖丙一同归隐,直面自己魔丸的身份,“以前我一直在躲,在藏,直到无路可走,我才明白该如何面对这世界”“若命运不公,就和它斗到底”“若天理不容,便逆转这乾坤”……影片的内涵已然从“逆天改命”上升到了“打破规则”“改变世界”。
“大话西游”与《哪吒之魔童闹海》有诸多相似地方,比如:都取材于中国古典神话故事,对家喻户晓的神话人物进行了再创作再加工;都采用了幽默诙谐的表演方式,前者“无厘头”式的表演风靡一时,哪吒的搞笑桥段也为影片增色不少;也都契合了当下大众文化发展特点,取得了极大成功,具有深刻的文化寓意。当然,两者之间的区别也显而易见,比如不同的类型,前者聚集了周星驰等一众大牌明星精彩演绎的神话故事片,而《哪吒之魔童闹海》则是诸多新技术得以应用的神话动画片;再比如不同的市场表现,前者是低开高走,甚至一度票房惨淡,后期才逐步为观众所接受,而《哪吒之魔童闹海》则是高举高打、票房一路长虹;等等。
但是,我们认为作为获得全社会广泛关注的现象级电影作品而言,两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其折射出三十年间不同的大众文化状态。在“大话西游”中,孙悟空在菩提洞中自证菩提,了却凡心情欲,义无反顾踏上了西去取经的道路。在《哪吒之魔童闹海》中,哪吒却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勇气发出了“小爷是魔,那又如何”的质问,反抗了魔丸的命运。面对命运的安排,在认命与抗争之间,“大话西游”与《哪吒之魔童闹海》显示出有截然相反的选择,即便强如孙大圣,也终究没有喊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完全不同的选择却都获得了观众的高度认同,其背后是三十年来大众文化心理上的巨大差异。
02
从“认命”到“抗争”
1995 年,彼时中国正处在 80 年代以来的西学热逐渐降温的特殊历史节点,经历了漫长的西方文化的浸润,大众文化层面在文化归属感上日渐迷茫,甚至无所适从。正如“大话西游”所讨论的“到底要追求个人情感还是勇于担当取经重任”“到底是作个享受人间福乐的强盗头子还是作个盖世英雄”等等。彼时的大众文化领域,在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西方文化与中华文化的交织中陷入了迷茫。在把现代文化等同于西方文化、把中华文化等同于传统文化的大众文化范式与非此即彼的文化语境之中,既然在西方文化中无法获得归属感,那么可供选择的只有重回中华传统文化。虽然“大话西游”在表演形式上呈现出“无厘头”的荒诞感,但其文化内核却正是这样一部重回传统价值的作品。在影片结尾孙悟空了却凡心情欲,其彰显出的正是对传统价值的传承、坚守与担当。
三十年后,大众文化层面对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西方文化与中华文化的认知逐渐清晰明确,特别是在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文化语境之中,中华传统文化现代化开启全新的进程。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清晰明确地认识到,西方文化不等于现代文化,中华文化也不等于传统文化,中华传统文化也可以走出一条自身的现代化之路。
积极主动地探寻中华传统文化的现代化之路,是这一代文化工作者的历史使命。在这一点上,不论《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创作者是否自觉,但是他们无疑加速推进了这一历史进程。所以,相较于“大话西游”,哪吒的创作显然具有更广阔的理论空间,这个空间可以大到质疑、讨论甚至否定传统文化的核心命题——“命”。
试想,如果“大话西游”中孙悟空抗争命运,最终选择放弃取经重任而与紫霞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当年的大众文化认识框架之下,那就不过是一部受西方个人主义思潮影响的爱情故事而已,无法折射出那个时代大众文化对传统与现代的挣扎与纠结。反过来说,如果《哪吒之魔童闹海》中哪吒最终选择归顺而非反抗,那就不过是受困于传统价值而无法开启现代化进程的因循。这种抗争在当下具有更多的正当性:如果没有这种抗争,就共情不了当下国人内心深处的冲动,这种冲动是既不想奉西方价值为圭臬、又不想在传统价值中画地为牢的冲动,是想走出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化、建设现代中华文明的冲动。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哪吒之魔童闹海》也是一部主旋律大片的代表作品,它深刻契合、反映出了当下大众文化的基本特征。
从“大话西游”系列两部到《哪吒之魔童闹海》,大众文化从三十年前在西方的文化霸权中懵懂觉醒,如今已经走到了在中华传统文化现代化道路上昂首前进。哪吒必须抗争,一如孙悟空必须认命,每一代人有每一代的人的使命与责任。三十年前的责任是重回传统,是传承、是回归,三十年后的使命是让传统文化开新,是创新、是创造。
“大话西游”与《哪吒之魔童闹海》都是聚焦中华传统文化命题的电影作品,核心内容就是对“命”的讨论,这里的命有天命、命运等诸多内涵。关于命,始终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范畴之一,也是对当下大众文化影响最为深远的传统文化命题之一。孔子强调:“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中庸》讲:“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孟子·尽心上》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宋明理学代表人物朱熹更是对“天命之谓性”进行了阐发,提出了至善的“天命之性”的说法。从大众文化的发展逻辑来说,《哪吒之魔童闹海》直接实现了对“大话西游”的接续,深化、扩展大众文化层面了对“命”的讨论。
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居斯塔夫·勒庞在其代表作《群体心理研究》中强调,“每种文明都来自一小部分基本观念,它们很少更新”“对于每个历史悠久的民族来说,这些信仰的诞生和灭亡都意味着它的历史高峰,构成了文明的真正基础”。在这个意义上,无论“大话西游”中的认命还是《哪吒之魔童闹海》中的抗争,都聚焦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命题,也都是在推进中华传统文化现代化进程中的探索与尝试,尤其需要善加呵护、善加引导。
(作者单位: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
文/李 岩
编辑/彭康婧
责编/杜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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