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晚会、四十年、万亿商机:春晚带货秘史-风君歌曲歌词大全网

看春晚,依旧是中国人在除夕夜的最大公约数。

朋友们,春晚可能才是全国最强的直播带货。

1983年,第一届央视春晚上,作为唯一一位女主持人,刘晓庆做了两件出格的事。

一件,是她在直播舞台上,说了一句:「今天是除夕之夜,我在这里向远在老家,坐在电视机前的爸妈拜个早年。」

在那个电视报幕员必须严格按台本走流程,少有个人情感表达的年代,台里领导破格批准,允许刘晓庆面对全国观众向家人送出祝福。最终,这句拜年成为了春晚的经典时刻之一。

第二件,则是直播当天,她穿了一件自己在香港花5港币淘来的红色修身翻领衫,在一众身着黑、蓝、灰朴素服装的演职人员之中,显得无比出彩。

上世纪80年代初期,计划经济的阀门刚刚打开,这件「晓庆衫」在春晚的带货下,从裁缝店和供销社,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渠道,进入了千家万户的衣橱,成为了一代中国女性的时尚启蒙。

这一期内容,我们就来聊一聊,春晚,是怎么成为最强直播带货的。

01

如果说第一届是试水,那么1984年的第二届春晚,则是奠定此后40年范式的一届。

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吃面条》在年三十的夜晚让千家万户在电视机前笑得前仰后合,为小品这个门类开辟了一席之地。

李谷一初次在春晚演绎《难忘今宵》,此后40多年,这首歌几乎出现在每一届的春晚,成为了类似主题歌一般的存在。

这一届,张明敏登台献唱《我的中国心》,奚秀兰演唱《阿里山的姑娘》,黄阿原担任主持,开创了港澳台艺人参与春晚的先例。

而在银幕外,商业的力量也进入了这个舞台。

1983年春晚大获成功,「晓庆衫」火遍全国,让总导演黄一鹤充满信心,准备大展拳脚,面向全社会征询广告赞助。

但央视的招商遭遇了滑铁卢,出人意料,也不出所料。

要知道,新中国第一条电视商业广告,也只是到1978年才出现,1984年,绝大多数企业还不理解大众传媒的力量。在改开初期,电视节目冠名招商,这件事实在是过于超前了。

找不到金主,这件事也就被搁置了下来,对央视来说,有钱没钱,照样过年,没有赞助商,春晚照样办。

事情就发生在春节前几天,一辆中型卡车开进北京市海淀区复兴路11号,停在原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前。车上下来的人操一口山东话,指名要找黄一鹤。

此时黄一鹤正在演播室紧锣密鼓地筹备第二届春晚直播,他出来一看,车上是整整3000只康巴丝品牌的石英钟。

康巴丝,是一家自济南的钟表品牌,也是中国第一家将石英钟国产化的企业,在80年代,被誉为济南轻工业的一朵金花。

这家公司此前也和央视有过业务联系,当年央视举办民歌大奖赛,选手的奖品,便是那个年代时髦的康巴丝石英表,还是央视自己掏钱采购。

得知央视招商不利,康巴丝直接拉来了一车产品,希望以钟代钱,赞助春晚。

现在看来,3000块钟换春晚冠名,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在那个家庭四大件三转一响的年代,3000块石英钟的含金量,不亚于今天3000块4090显卡。况且是招商碰了一鼻子灰的春晚,康巴丝这一波已经算是仗义相助了。

在1984年大年初一,伴随着零点的钟声,央视春晚的画面变幻,映出世间百态:坚守岗位的工人,分类书信的邮差,守卫边疆的战士。这些画面的背景,便是康巴丝时钟的表盘。

电视机前观看春晚的无数观众,目不转睛地欣赏了长达30秒的广告植入。

这30秒的硬控,不仅让康巴丝一炮而红,从地方名企跃升为全国知名,更是在中国商业史上留下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印记:央视春晚第一家赞助商。

从此,春晚走上了一条商业化的道路。

1984年,在中国的经济史上有着特别的意义。就在春晚播出前6天,邓公南巡深圳,为经济特区题词「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中国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这一年,广东三水人李经纬创办了健力宝,成为一代国民饮料;王石辞去体制内铁饭碗开始创业,后来转型房地产发展为万科;海淀几位技术青年在中关村创办了四通新兴产业开发公司,后来新浪的诞生便源于此;中科院计算机所的柳传志等人成立公司,也就有了联想;海尔、TCL也从这一年开始起步。

这一年,国家工商管理局颁发001号私营企业执照,于是被称为中国民企元年。

也是在这一年,16岁的李彦宏在全国计算机大赛获奖,被誉为天才少年,13岁的马化腾举家搬到深圳,开始接触计算机。20岁的马云第三次参加高考,终于考上了杭州师范大学外语系,16岁的雷军则是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30多年后,随着这些少年们成长为中国最知名的企业家,他们的企业,也陆续和康巴丝一样,成为春晚赞助常客,只不过赞助价码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春晚的商业化,正是1984这个时代的注脚。

正如多年以后,总导演黄一鹤回忆1984春晚时所说:「现在回过头来看,春晚本身就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春晚的诞生,没有改革开放,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02

1984年的赞助,让康巴丝一炮而红,当年销量就从14万迅速飙升到45万,后来更是成为我国第一个年产过百万只钟表的企业。

尝到了甜头,康巴丝又在此后10年里8次成为春晚零点倒计时冠名商。除了1985年,被称为「史上最失败一届春晚」,被海鸥手表抢走了冠名权,很长时间里,康巴丝一直是春晚的榜一大哥,业绩也随着知名度一路飙升,到1989年已经年产量突破200万,产值过亿。

尽管到了90年代,这个零点报时霸主在品牌争夺战和假货的围攻之中,走向了衰落,但这段崛起的故事,已经足够让所有想要一夜暴富的企业,见识到电视传媒的威力,见识到春晚冠名的商业价值。

随着康巴丝离开春晚,央视的商业化也度过了「拉一车钟就能搞定冠名权」的草莽时代,开始走向成熟。

这样的转变,和一个叫谭希松的女人关系密切。

1993年,43岁的谭希松入职央视担任广告部主任。

在她入职之前,央视的广告招商体系非常混乱。一方面,白天的各种节目收视率很低,压根就找不到广告主。

另一边,一些高收视率时间段的广告资源供不应求,「递条子」「打电话」等走后门现象屡见不鲜,甚至还有倒卖广告资源的。也使得央视出现一种怪相——收视率越高,广告千人成本却越低。

结果就是,堂堂中国第一大电视台,一年广告收入不足十亿。

而改变这一切的,就是谭希松。

入职央视后,她做了许多前人看来难以想象的创新。

1998年,当时还在央视对外部,担任独立编导的李咏在观看欧洲老牌娱乐公司ECM旗下综艺节目《GO BINGO》后,惊为天人,觉得中国应该引进类似节目。

他先是向对外部领导提案,被否决,然后又找到文艺中心,继续被拒绝。不甘心的他,把样片送到了CCTV2套。看过样片后,谭希松认定这个节目背后,有着非常大的商业潜力,她直接给李咏打了个电话,说出了李咏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句话「这个项目,我要了!」。

于是乎,在谭希松的支持下,一档带着浓厚商业味儿的节目诞生了,它叫做《幸运52》。

谭希松的另一个创举,是她针对地方政府宣传工作,开创了一种新的广告模式,也就是我们小时候经常在CCTV4台看到的,各种「大美xx」、「好客xx」的城市宣传片。

而她最重要的创新,在于她给央视带来了一套全新的招商玩法:竞标。

1994年11月18日,在央视彩电中心的食堂,谭希松举办了一次招商会。

为了这次招商,她亲自出马,遍访各地豪杰,广撒招标英雄帖。

因为招商的标的,是央视最核心的广告资源,包括《新闻联播》前后时段,《天气预报》和《焦点访谈》前的广告时段等等。

招商会的日期设定也很有讲究,11月18,谐音「要要要发」。

之所以选择竞标,一方面是比较公开,能用不得罪人的方式解决走后门问题,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场企业之间的竞赛。

在那个国内统一大市场尚未建立,不同省份地区之间工业结构雷同,搞「大而全」、「小而全」的年代,存在着无数中小型企业,它们在区域市场完成了原始积累,在当地成为了财富赢家。

成功的惯性,让这些企业希望更进一步,问鼎全国。

央视黄金时段广告,便是它们逐鹿天下的敲门砖,为了争夺这块敲门砖,必然有无数企业家愿意在标王头衔上一掷千金。

后来的发展,也的确如谭希松所料。央视黄金时段的招标额从1994年的5.6亿,一路飙升到2012年历史最巅峰的158.8亿。

而从孔府宴酒到秦池,从哈药六厂到曲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央视黄金时段广告就是有这种点石成金的力量,将无数名不见经传,却愿意梭哈一把的企业送上中国商界C位。

说回第一届的央视招标,会前,人们普遍以为标王之争将在当时广告曝光率最高的两家企业——山东的孔府家酒和广东的太阳神之间展开。然而,当标底揭晓,标王却不是其中任何一个,而是来自山东鱼台县的小品牌:孔府宴酒。

为了拿下央视标王,它砸下了3079万元,几乎是这家企业全年利税的三分之一,换到的,不仅是在《新闻联播》前后播放「喝孔府宴酒,作天下文章」的广告语,也有1995年央视春晚的赞助权。

1995年春晚,如今看来堪称神仙打架。

光是歌曲节目,就有那英的《雾里看花》,刘德华的《忘情水》,杨钰莹的《轻轻告诉你》,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语言类节目,除了赵本山、范伟和高秀敏的《牛大叔「提干」》,以及郭冬临的《有事您说话》,我个人觉得最优秀的,还是赵丽蓉和巩汉林搭档演出的《如此包装》。

这个小品如同一个寓言,生动展现了现代传媒对现实的扭曲,对传统的颠覆性改造。而赵丽蓉扮演的老太太所做的,某种程度上代表的是商品经济时代,具备常识的普通人,面对传媒的翻云覆雨和企业的营销攻势,感到迷惑,并最终将其解构。

事实上,此后赵丽蓉的作品,也多多少少有类似的主题。

但讽刺的是,春晚,乃至当年的央视本身,就是现代传媒集大成者,小品里演绎的一切,在舞台之外都遵循着商业社会的法则,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靠着赞助央视,1995年孔府宴酒全年利税3.8亿元,几乎翻了4倍。销售收入将近10亿元。要知道,即使是茅台,营收过10亿也是2000年之后的事情了。

此后连续4年,春晚的冠名权都被白酒企业瓜分,零点报时的赞助权也连续三年被酒企拿下。

这背后,是80年代到90年代,国家对酒业的管制和粮食价格都进行了松绑,各地大大小小的酒厂展开了疯狂的产能扩张。像孔府宴酒、秦池这些地方小酒企,才有机会借助央视,一夜飞升。尽管过去近30年里,白酒行业城头变换大王旗,但央视始终是白酒品牌们最重要的营销阵地。从沱牌到五粮液,从国窖到洋河,中国消费者喝下的每一杯白酒,央视广告费的含量都在与日俱增。

除了酒企,药企和保健品企业也一度是春晚最重要的大金主。

1997年,东北老牌国企哈尔滨制药厂在央视砸下千万,让「蓝瓶的钙,好喝的钙」风靡全国,本已衰落的哈药集团起死回生。

2000年,哈药集团更进一步,豪掷12亿赞助春晚,更是将「盖中盖」送上了春晚倒计时的表盘上,也引领了一个「药企营销时代」。

如果大家有印象,当年在央视,修正、哈药、葵花为代表的东北药企是广告时段的常客,无论是小儿肺热咳喘口服液、护肝片、风湿止痛贴还是补钙补锌口服液,都推出过不少我们耳熟能详的广告。

2001年,拿下春晚冠名的,换成了太极集团旗下的减肥药品牌曲美。

当年「美丽人生,从曲美开始」的广告,相比也在不少人的童年里回响过。

但无论是曲美,还是哈药,都不是春晚营销的最大赢家。毕竟,即使到2024年,「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依然是路人皆知的经典广告,尽管从未成为春晚的冠名赞助商,但史玉柱巧妙地把年节送礼的刚需与保健品结合了起来,堪称广告史上的经典案例。

中国的保健品行业,起步于80年代,爆发于90年代,00年代,借助央视和春晚,保健品在大众传媒阵线上攻城略地,终于来到了它最高光的时候。此后十余年,保健品都是中国电视行业最大的金主之一,直到广告法监管的重锤砸下。

但无论如何,央视和春晚,已经成为中国商业江湖里的铁王座。

它象征着时代的风向,吸引着亿万人的目光,将无数弄潮儿送上顶峰。

正因为它太过重要,太具备象征意义,90年代后半叶,短暂的群雄逐鹿之后,央视标王和春晚冠名,迅速成为了巨头的舞台,再也不是秦池、孔府宴、太极集团这样的以小博大,一把梭哈的草莽英雄能够染指的了。

03

2003年,一届相对平庸的春晚。

赵本山、高秀敏和范伟贡献的《心病》,单独来看还是不错的小品,但比起之前T0级的《卖拐》、《卖车》,还是略弱了一些。

郭冬临的小品《我和爸爸换角色》尽管贡献了金句:「倒数第一,平时不都考倒数第二吗?」,但经典程度,在春晚历史上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比较值得纪念的,是那年,赵忠祥最后一次出现在春晚的舞台上。此时,距离他在首届春晚前宣布晚会开幕,已经过去了20年。

很多人可能不记得了,这年春晚还有个全长不足5分钟的相声《说广告》,非常冷门,但也很有趣。它嘲讽的是电视节目里无处不在的插入广告。

更嘲讽的是,舞台上吐槽归吐槽,舞台之外,春晚广告又跨步迈入了新时代。

这一年,美的电器取代哈药集团,首次春晚零点报时的赞助商,这一赞助就是连着16届(除了12年没有零点报时广告)。

连庄16年,美的的底气在于,中国在2001年加入WTO,制造业找到了新动能,家电产业在其中自然是重点领域。

更重要的,随着1998年起商品房制度在全国范围内铺开,房地产在此后长达20余年的时间里,成为了中国经济的支柱。家电作为房地产的延伸行业,自然是时代红利吃到嘴软。美的在央视花的每一分钱,都会十倍百倍转化为企业的营收。

2003年,赞助春晚的第一年,美的全年营业收入不过200亿元,但到2010年已经突破千亿,翻了5倍。到2019年,美的最后一次冠名春晚零点倒计时,当年营收已经接近3000亿,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家电之王。

比美的的营收增长更快的,是央视的广告费增速。

公开报道显示,2005年央视春晚零点倒计时广告价格,还只有680万元,到了2010年,已变成5720万元,翻了8倍多。

要知道,倒计时广告时长只有10秒。10秒超半亿,算算单价,美的买春晚,比前两年Temu买超级碗广告的价格还要贵上三倍。

可以说,从美的入局开始,央视春晚就进入了巨头们比拼钞能力的时代,这台晚会变成了一台开足马力的造钱机器。

进入21世纪后,在冠名和零点倒计时广告外,央视为春晚打造了一整套成熟的变现模式。收费项目五花八门,名目繁多。

首先是贴片广告。晚会开播前19:55到20:00,这是品牌商在大年三十晚上最不容错过的「黄金五分钟」。临近开场,全国数亿观众都会在此刻将电视机调至中央一套。

在此时露个脸,广告商能得到的是上亿级别的曝光,越接近开场,价格越昂贵,近年来价格普遍都是8位数起步。

然后是口播贺电,这是2004年之后才出现的广告形式。只有出了钱的企业,才有机会对全国观众喊一句「xx品牌向全国人民拜年」。

另外,晚会结束后,字幕里一长串鸣谢单位,也都是投放额度超过一定数量的广告主才享有的隐形广告位。

甚至连现场观众的特写镜头都是有对应标价的。在一本名为《二十一年春节联欢晚会内部消息》的书中提到过,现场摄像师手里都有个本子,上面写着演到哪个节目时,给哪位圆桌嘉宾一个特写,而只有为春晚赞助超千万元的企业老总,才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蒙牛的牛根生、汇源的朱新礼、百度的李彦宏,这些赞助商爸爸们,都在春晚留下过大特写。

再来就是还有正月十五播出的「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评选」节目。尽管不在春晚时段播出,但作为打包进春晚广告套餐中的一道甜点,也非常适合一些财力相对没那么雄厚,或者是没抢到黄金点位广告的金主爸爸。

1997年11月,伊利在央视招标会上空手而归。毕竟当年的伊利,还不是如今中国奶业统治者,草原双雄之一,面对秦池3.2亿元的投标额,实在是没法跟。

但当时伊利聘请了一位外脑,著名品牌战略专家李光斗。在李光斗的支招下,伊利选择绕开春晚主战场,找到央视广告的价值洼地,也就是「我最喜爱的春晚节目评选」,获得了独家冠名权。

次年正月十五,伊利「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大草原,乳飘香,伊利奶粉美名扬」的广告语,出现在全国观众的面前。配合央视广告,伊利在全国范围内集中做了一波营销推广,结果就是98年之后,全国人民都知道了伊利奶粉。

当然,这些明面上的广告和贺电鸣谢,其实不太涉及晚会本身。

最赚钱的,也是最为观众诟病的,是植入广告。

2000年的春晚,张惠妹献唱了一首《给我感觉》,aka可口可乐广告歌。

2001年春晚,梁朝伟张曼玉演唱的《花样年华》,aka新天葡萄酒广告歌。

至于冯巩的相声《得寸进尺》,直接把盖中盖的广告语「腰不酸了背不疼了」在节目里念了一遍,效果拉满。

此后,植入广告在春晚越来越泛滥,摄像机扫过观众席每一个不经意的镜头,可能都会出现蒙牛牛奶或者喜力啤酒的赞助。而节目中植入的甲方也逐年增加,一直到2010年,达到顶峰。

这一年春晚,以近6.5亿广告费创下历年收益新高。而其中,凶残的植入广告撑起了大旗。

刘谦表演魔术时,汇源果汁频频入镜。在四个半小时的春晚中,汇源出现在镜头里长达7分钟,出镜时间比董卿还长。为了这些曝光量,汇源以6000万创下了春晚植入广告的最高价格。

另外,在赵本山的小品《捐助》里,四大广告主轮番出场。整个小品将近一般的时间,明晃晃的大字「国窖」就摆在赵本山桌上,亮瞎了全国观众的眼。光是这一个小品的植入费就达到1200万元。

有媒体统计,这一年一共有六个节目接受了来自11个广告主的植入。

于是乎,2010年的春晚变成了继1985年春晚事故之后,最被大众诟病的一届。

尽管节目水准还算可圈可点,奈何烂饭恰得太凶,观众都看不下去了。

在舆论口诛笔伐之下,不得已,央视春晚剧组只能宣布2011年之后,春晚「零植入」,到2012年,央视甚至推出了「零广告」的口号,所有广告只在春晚前后播出,晚会一旦开始,全程无广。美的连续16次冠名零点倒计时,唯一中断的,就是这一年。

有媒体统计,从2011到2013年,为了维持「纯洁春晚」的承诺,央视少挣了17.5亿元。

央视主动收缩广告,尽管有各种客观主观的因素,但从传媒史的发展看,也像是一种必然。

随着地方省级卫视陆续上星,央视不再是唯一能够覆盖全国的电视巨头。从2005年,湖南卫视依靠综艺和韩流实现突破,浙江卫视、江苏卫视、安徽卫视、东方卫视陆续崛起,地方卫视逐渐形成了一支支能够与央视分庭抗礼的力量。

而当观众的审美开始多元,选择不再单一,那么对春晚的要求自然也会提高,对广告的容忍度自然也会下降。

从这个层面来看,央视春晚在2010年的翻车,也算不得意外。

更何况,随着21世纪进入第二个十年,电视传媒也走向了它最后的巅峰,传媒的权力,即将交接给下个世代的新玩家。

04

2014年,临近春节,腾讯时任腾讯CTO的张志东提出,能否在微信上开发一个电子红包功能。

广东地区历来有春节「派利是」的风俗,作为一个潮汕老板创立的深圳公司,腾讯自然也继承了这个文化,每年春节,马化腾办公室门口要红包的员工都能排到公司大门外。

一开始,张志东只是希望这个功能,可以让一直被腰椎顽疾困扰的马化腾减少一些体力消耗,没想到微信团队给简单的电子红包做了一些魔改,加了群红包和随机红包的玩法,很快,这个还没有正式上线的功能,就在腾讯内部风靡了起来。

2014年1月28日下午4点,距离大年初一还有两天,被微信团队称为「顺手之作」的新功能,微信红包正式上线。

没有人预料到,一场改变中国互联网、社交、金融、零售业的巨变,就在这短短两天里爆发了。除夕当晚,482万人使用了微信红包。而流量的峰值出现在除夕零点前后,每分钟有2.5万个红包被打开。

根据后来的统计数据,从除夕到年初八,全国有超过800万人领取了4000万个红包。

因为发红包和提现都需要绑定银行账户,这意味着刚上线不久的微信支付,用最低的成本,让800万人绑定了银行卡。

这场红包战役,将中国人的节庆文化,春节的流量潜力,微信的社交裂变能力,游戏化的设计(抢红包、拼手气)这四点结合了起来,堪称一场完美风暴。

顺便说一下,这场风暴摧毁的,还有阿里巴巴无数高管的春节假期。

那个春节,支付宝的高管们连夜搭乘最近的航班,从全球各地赶回杭州,时任马云特别助理的吴泳铭甚至因为没有买到机票,从夏威夷包了一架飞机飞回来。

后来,马云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段话,把微信红包称为「珍珠港偷袭」。2014年春节过后,移动支付正式进入了支付宝和微信支付对弈的双雄时代,而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主战场无疑还是春晚。

央视这边,即将在2015年第三次执导春晚的哈文,决定给春晚来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位女导演,以激进的改革和创新闻名。

2012年春晚,她力排众议将所有广告驱逐出了春晚,不止是植入广告,而是一切广告。也是这一年,她终止了乏味的歌曲联唱,让很多走关系的歌手失去了上春晚的机会,这件事,即使央视前台长杨伟光也无法办到,但哈文办到了。

但她的改革,从一开始就毁誉参半。

为了实现「拆门办春晚」目标,2012年,她吸纳了大量草根演员和新人参演,让春晚的新人演员比例达到近50%。另外,为了她坚持的「一要有意义,二要有意思」的原则,毙掉了大量语言类节目。

最后的结果是,春晚的确改头换面,更新换代了,但有没有更好看,更好笑,更让群众喜闻乐见了,不一定。

总之,哈文之于春晚,从来就是一个激进的改革者。

2015年,经过了连续两届「纯净春晚」,哈文决定为春晚的商业化引入新的玩法,也就是新媒体互动。

早期,春晚与观众的互动主要靠热线电话,李谷一在第一届春晚被电话点歌的群众连点十首,差点把春晚搞成个人演唱会,曾经也被传为佳话。

后来,手机和互联网普及以后,短信留言,微博互动,也被纳入了春晚。

随着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哈文认为,春晚必须在移动端有所建树。

2015年,三家互联网公司竞标春晚互动合作伙伴,最终,微信以「摇一摇+发红包」的方案,以及5300万元的高额赞助费拿下了合作。

不过,对微信来说,拿下合作还只是第一步。

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是,要在春晚给10亿观众发红包,钱从哪里来?

腾讯财大气粗不假,但微信毕竟只是腾讯旗下众多事业部里面的一个,马化腾可以拿出几千万给张小龙投春晚广告,但不可能再拿出几个亿,给全国观众发福利对吧。

只能找外援。

所幸,腾讯是一家互联网公司,他们的逻辑从来不是单纯的用广告费换用户量,而是「腾讯搭台,合作伙伴唱戏」。

微信想出了一个新点子:「冠名红包」

是微信提供春晚红包入口,合作企业出赞助费,赞助费会以现金红包的形式发放给用户,获得的则是品牌露出的机会。

临近春节,微信的市场团队四处出击,最终顺利带回了5亿元的赞助费,这些赞助费将会作为微信的弹药储备,在2015年的春晚上倾泻而出。

2015年春晚如约而至,这一年,晚会节目乏善可陈,但观众这边,观看氛围可能是过去10年里最high的一次。

在直播的四个多小时里,微信一共发出了10亿个红包,互动峰值达到了每分钟8.1亿次。一台晚会,把微信支付的用户从不到千万,一口气干到了两三亿。

更可怕的是,这5个亿的红包,腾讯自己分文没出,却换来了2亿张个人银行卡的绑定。微信用了2天,完成了支付宝8年的业绩。

对马云和支付宝来说,如果说2014年的剧情是奇袭珍珠港,那2015年春晚的剧情就已经推进到《昭和米国物语》了。

眼看着竞争对手步步紧逼,支付宝不得不积极应战。2016年猴年春晚,它用2.6亿的金额从微信手里抢下春晚红包的赞助权。这个价格,是前一年微信赞助费的5倍。加上当晚,支付宝发出了8亿红包,这一年的支付宝在春节红包上砸了超过10个亿。

借助集五福、口令红包、「咻一咻」等多种玩法,2016年春晚支付宝总参与数高达3245亿次,是前一年的30倍。

接下来两年,支付宝再接再厉,又分别在春晚砸下10亿和6亿元红包,用来对抗微信。

支付宝在春晚上的努力,的确让渗透率连年增长,但压制微信的战略目的却没能达到。

奇袭春晚之后,微信一击脱离,把重点放到了线下支付,借助打车和O2O两次大战,成为了国民级的支付工具,对此,支付宝无能为力。

2016年12月,马化腾宣布微信支付在线下的份额已经超过支付宝。此后,微信支付与支付宝奠定了两分天下的格局,谁也无法更进一步,但由它们建立的移动支付基础设施,却成为了此后多年,中国新经济,新金融发展的基础。

故事回到春晚,作为这一轮支付战争的主战场,春晚在商业上的潜力再次被发现。

对传统消费品牌来说,春晚只是一个曝光的媒体渠道,但在微信红包之后,众多互联网公司发现,春晚其实是一个流量、场景与社交链的结合体。这个结合体的价值一旦爆发,产生的商业价值是巨大的。

而且,这样的商业价值,只有互联网公司才能利用。

过去十年的春晚,互联网公司取代消费品牌,成为了春晚最重要的广告主阵营。从外卖平台到电商平台,从在线教培到短视频,互联网行业的任何一次风口,都在春晚广告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快手、抖音、京东、小红书,再到今年的阿里巴巴,每一年的合作商,都把年度最重磅的营销资源压在了春晚。

尽管2019之后,春晚收视率每况愈下,但它依然具有不可替代的商业价值。

看春晚,依旧是中国人在除夕夜的最大公约数。

过去42年,没有任何一档节目,比春晚更能聚集中国人的注意力。

没有任何一款内容产品,比春晚更有公共话题性。

也没有任何一个时段,比除夕夜八点到十二点,有着更强的情感浓度。

在这个碎片化、千人千面的互联网时代,我们与他人,与这个世界,越来越难建立起共识的时候,春晚作为中国人文化上、习俗上、情感上的凝结核,反而显得更加珍贵。

当我们谈论春晚,我们会怀念90年代,00年代春晚的黄金时代,会怀念陈佩斯、赵本山、赵丽蓉、赵忠祥这些名字和他们的节目。

当我们谈论春晚,我们会想起那些和家人吃着花生和橘子,坐在电视机前倒数计时的每一个夜晚。

当我们谈论春晚,我们会异口同声地说「这几年的春晚真的是无聊」,我们会在春晚前拉起一个个「吐槽春晚」的微信群,分享每一个吐槽春晚的段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说春晚「越办越差」的时候,却依然不希望它停办。因为在这个共识稀缺的时代,至少还有一件我们共同关心,并且能取得一致意见的事情。

也许,这就是春晚在这个年代,最独一无二的价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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