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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目前的你来说,
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作者|Vicky
香港电影《破地狱》自12月14日在内地上映以来,凭借其独特的故事题材、情感深度,与社会洞察力,拿下了豆瓣8.5的高分,且稳居热门电影排行榜第一,截止今日票房已破9000万,极佳的口碑让它迅速成为年底的一匹黑马。
近年来,殡葬题材的影视作品层出不穷,从2022年上映的《人生大事》,到韩剧《我是遗物整理师》、国产电视剧《三悦有了新工作》和台剧《不良执念清除师》等等,死亡与生离死别早已成为影视创作中的常见题材,这导致观众对这类故事的叙述方式早已不再陌生,甚至产生了些许厌倦。
然而,《破地狱》却能够在「过时」题材中脱颖而出,并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它究竟是通过何种独特的故事内核,打动了观众们的心?
在观影后,笔者认为,《破地狱》之所以优秀,原因在于它不仅仅聚焦于殡葬行业中的表象,更是透过一次次葬礼,深入探讨了东亚家庭内部那些长期无法言说、难以愈合,却世代相传的情感伤痕。影片通过一个殡葬行业的故事,除了让人们重新审视「离别」这一课题外,还揭开了东亚社会与家庭关系中,最压抑的两个痛点。
父权社会下,被压迫的男人们
电影中,魏道生(黄子华 饰)从婚庆业转行进入殡葬业,成为了一名殡葬经纪人。刚开始,他业务不熟,常常出错,甚至受到同事、喃呒师傅文哥(许冠文 饰)的轻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道生凭借真诚的努力获得了认可,事业也逐步走上正轨。通过与文哥的交往,他开始理解「破地狱」的真正意义,也体会到这一行真正的责任与使命。
然而,看似事业渐入佳境的道生,在家庭生活中却面临困境。五十岁的高龄让他与妻子在是否要孩子的问题上产生了巨大分歧。尽管他们住在宽敞明亮的公寓,但道生始终「不敢」生孩子。他担心,高龄生育会导致孩子在长大成人时,自己和妻子可能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道生害怕,自己的离去会为妻子和孩子带来无法承受的痛苦。殡葬业让他看透了许多:比起为死者超度,活着的人有更多的「地狱」要渡。
也许在工作上,道生已经凭借出色的能力在业界积攒了一定口碑,欠债的生活也得到了缓解,但「好老板」不等同于「好爸爸」,这一点,在道生的「搭档」——文哥身上也得到了应征。随着与道生的关系逐渐亲密起来,文哥的身后,一个充满矛盾的东亚家庭也慢慢浮出水面。
妻子的缺失,加上文哥对家庭成员的言辞总是冰冷,让家里的气氛总是严峻而压抑。他是家规的制定者,也是氛围的温度计。当文哥开心时,家中一片祥和;而当他不满意道生所带来的食物时,全家老小也都别想吃好。与道生的温文尔雅不同,文哥作为更传统的一辈,「父权责任」背负的担子更重,因为需要维系家族的稳定并且得以延续,也因此不得不将「爱」的表达转化为对子女的「苛责」上。而正是这种表达方式,久而久之,成为了子女们的精神压迫。
只是没人想到,儿子郭志斌(朱柏康 饰),成为了最先打破规矩的「叛逆者」。身为长子,看似享有家族的荣耀与资源,但内心却实则非常不满。为了小儿子的入学,他不惜在饭桌上违背父亲的传统礼仪;在父亲住院时,甚至向妹妹爆发了积压已久的情绪,直言自己「受够了」这种生活。他对父亲所传教的一切感到厌倦,甚至认为和妹妹相比,自己生活的更难,更加受限于家庭的限制。郭志斌的矛盾,恰恰体现了父权社会对男性的双重压迫:既要承担社会所期望的家庭责任,又渴望脱离这份沉重的负担,追求自己的自由人生。
更为讽刺的是,文哥与行业内的其他长辈常常用「女人天生有污秽」的性别偏见去全盘否认所有女性。这种性别的不公,实际上也演变成了对男性的另类打压。东亚家庭的父权结构,往往要求男性成为家庭的顶梁柱,表面上,男性似乎享有更多的选择权与自由,但实际上,生活在香港这种物价全球领先的城市,男性的疲惫与困境也无处不在。在社会的期许与偏见的双重压力下,男性只能选择不断为家庭发展,牺牲个人欲望,再加上像喃呒师傅这种「只传男」的传统习俗,对于一儿一女的文哥家来说,就直接剥夺了郭志斌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这种文化制度,不仅让女性处于劣势,也无形中让男性成了被「压迫」的对象。
而就是看似拥有一切的郭志斌,顶着长子和技艺传承者的「福气」头衔,最终选择背离家族传统,放弃继承事业,为了儿子读书远离香港,背井离乡。他认为,父亲对他「重用」的期望,实则是沉重的负担,而非个人的幸福。比起「好师傅」,他更想做一位好父亲。不再沿袭父亲的旧路,不再回馈父亲的期待,这一举动,象征着给予厚望的长子对父权的反叛。
父权社会下,被压抑的亲情
《破地狱》不仅反映了父权社会下的「男性困境」,还揭示了东亚家庭中的另一个情感痛点——长辈从不对晚辈表达的积极肯定,以及那句永远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女儿郭文玥(卫诗雅 饰),承担了家庭中的实际「顶梁柱」角色。作为一名急救医生,她也需要面对生死离别的课题,从不同角度,承担着与父亲和哥哥同样的社会责任。生活中,她不但可以独立赚钱,还能照顾好年迈的父亲,与此同时,还在尽力维系着家庭内部的敏感关系。但尽管她付出的最多,却从未得到过来自父亲的肯定或哥哥的理解。哪怕是站在父亲一边,与「背叛」父亲信仰的哥哥产生争执时,也会被父亲怒吼,怪罪为「吵闹」。她的付出早已超出哥哥百倍,却直至父亲临终,都从未得到过一句赞扬。
情感压力无处释放的郭文玥,选择在未能救回病人后,与一名已婚男子发生关系。在父亲中风后的某次出街途中,文玥被男子的妻子当场扇耳光。此时,文哥正坐在轮椅上,虽用尽全力挥动拐杖想要保护女儿,却无能为力。在半身瘫痪后,文哥坚决不让女儿为自己洗澡,他坚信「女人天生不干净」,会破坏祖师爷的规矩。然而,摔倒在浴室的一瞬间,唯一冲进浴室并扶起他的,也只有女儿文玥。也许在文哥眼里,儿子郭志斌才是那个应该做文玥工作的人,但自认为将儿女都养育的很好,让他们成才的文哥,在那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所穷尽一生对子女们的「奉献」与「给予」,恰恰是他们最不想要的「枷锁」。
这种情感的压抑与错位,正是许多东亚家庭中「原生痛」的核心。文哥临终前,从未向文玥说出过「谢谢」,也从未说出过「爸爸为你骄傲」。就这样,带着对女儿的愧疚与感激离世的父亲,和穷尽一生都在等待父亲肯定的女儿,只能借助葬礼,隔空完成不圆满的「和解」。
许多东亚家庭中,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扭曲关系。大多是打着「严格要求」的口号,并建立在「为了你好」的思想之上的。由于自己在社会上倍感生存压力,于是选择回家后将这种压力转移到子女身上,美名其曰:「给予厚望」「重点培养」。一代又一代的家族更迭,不变的是无数孩子在童年时期就被严苛要求的规范人生,在压抑的环境下长大,成为规则的奴隶后,再次生下规则的新奴隶,传递旧思想,要求孩子「尊重」、「服从」,还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经验」和「社会真理」。这才有了:东亚子女的一生都在等待父母说一句「对不起」,而东亚父母则用一生去期待子女说一句「谢谢」。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两代人,就在这样窒息的亲情环境下长大,变老,最后用「葬礼」上的眼泪,表达此生的所有遗憾。
1号结语
在佛教与道教文化中,「破地狱」通常被视为一种帮助死者灵魂超脱的过程。通过殡葬仪式、宗教礼仪或灵性解脱,死者的灵魂得以摆脱束缚,进入一个平静、安宁的世界。在这一过程中,喃呒师傅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他们通过念经、祈福、法事等手段,帮助亡灵超度,解脱痛苦,避免其魂魄永远困于死后的黑暗和迷惘当中。
尽管我们无法知晓离开的人究竟会去往何处,那个世界是否真如我们所期盼的那般完美。但对于活着的人而言,在告别时,我们的心中总会不由自主地默念:希望「TA」能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希望「TA」重生后的人生一切顺利,不再留有遗憾。
而之所以我们总是许愿「没有遗憾」,恰恰是因为此生,或许和离别的人之间,还留有遗憾。正因如此,告别带来的痛苦,才会愈发刺痛。
所以,与其在告别时才意识到遗憾与不甘,不如珍惜当下。珍惜眼前的每一个人,珍惜每一刻的鲜活瞬间。去做想做的事,去说想说的话,去见还未离开的人。
纵然生命的长度有限,告别的烈度无可避免,但这都无法阻止我们为自己的人生增添厚度。毕竟每一次强有力的珍惜,都是对遗憾二字的最大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