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西游记》剧照

莫欺婴孩之弱

整个《西游记》中的熊孩子最知名的就是红孩儿，绝对的名门之后，性格骄傲，但武艺高强，心性聪明无比，所以才被观音菩萨看中，做了落伽山的善财童子，相当于财务总监，也算是得了佛教正果。

还有一个知名的熊孩子，那就是这一篇我们要讲的哪吒。哪吒非常叛逆，当然也非常有能耐，而他也是跟佛祖有极深极深渊源的孩子。

哪吒出生的时候，是带着名字来的。他的左手上有个“哪”字，右手上有个“吒”字，就叫了哪吒。你看取名字都不劳烦他爹李天王操心，多么有主见、有主意的一个孩子！

但这个熊孩子非常生猛，三岁的时候就只身一人跑到龙宫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徒手抓了一条蛟龙就要剥皮抽筋。

要说在《西游记》中龙的地位是不高，作为司云布雨的臣子出现，其肉、口水和尿液都有延年益寿的作用，所以龙肉时常出现在天庭重要宴会的菜单上。但是，龙族的生杀大权是握在玉帝手里，其他神仙再厉害也不能随便就把一条龙给处理了。

可是，哪吒还是个三岁小孩儿，在神仙界只是个无足挂齿的小婴儿，就已经有打到龙宫，徒手斗龙并剥皮抽筋的手段和魄力，充分说明了这孩子的厉害。

作为哪吒的爹，李天王生了这么一个惹是生非的儿子是非常担心、恐慌、害怕的。他主要是怕这个儿子给自己闯出更大的乱子来，影响政治前程，在上司玉皇大帝那里以后不好收场，万一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全家跟着受牵连也在所难免。李天王想了想觉得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干脆把哪吒杀了一劳永逸的好。

但哪吒察觉了父亲的歹意，非常生气：既然父亲有弃我之意，我也绝不拖累你们。这个三岁的男孩就以手取刀，割肉还母，剔骨还父，非常决绝地断了父子和母子关系。

哪吒自戕后极度虚弱，就剩了一点微弱魂灵，飘到西天佛祖那里求救。是如来佛以莲藕为骨，荷叶为衣，念了起死回生的真言后，把哪吒救起。哪吒在灵山相当于拜了佛祖为再生之父，后来学得高强法术，九十六洞妖魔全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

有了本事后，哪吒就想着找李天王报剔骨割肉之仇，李天王无奈向如来佛求情，如来觉得李天王与哪吒毕竟骨肉亲情，反目成仇反而不美，便给了他一座玲珑剔透的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让哪吒以佛塔为父，还跟着李天王回天庭骨肉相聚。

电视剧《西游记》剧照

这就是李天王托塔的原因，他必须时时刻刻托着这座塔，才能跟哪吒有父子之论，否则哪吒这个熊孩子根本不认他这个爹。

在《西游记》第八十三回中，对李天王和哪吒的尴尬关系有非常精彩的描述，说孙悟空因为白毛老鼠精去天庭告御状，闯到李天王宅邸，李天王拿刀与孙悟空争斗，哪吒这时候以剑挡住父亲之刀要进言一句。

李天王却大惊失色，因为他当时没有托着塔，害怕哪吒有报仇之意，赶紧从塔座上取了黄金宝塔，才定神问哪吒：孩儿，你以剑架住我刀，有何话说？”哪吒才弃剑叩头说：“父王，是有女儿在下界哩。”

有出息的孩子，大多小时候叛逆、刁钻、主意多、不服管束，对这种孩子父母应该多因势利导，多付出心血培养。千人之诺诺，不及一人之谔谔。父母养三五十个大气不敢出一口、只知道愚尊愚孝的孩子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好好培养一个像哪吒这样的，既有天赋、有胆识，又有作为的孩子对社会的贡献大吧。

但我并不是说，特别鼓励大家纵容熊孩子，每一个孩子无论是否有天赋，小时候都是一棵小树苗，必须要在德行、三观和基本素养上长正，这才是树的干，树干长得直、立得正，树才能长得高。

孩子小时候如果缺乏管教，会在外界环境的影响和诱惑下生出很多毛病。家长如果放任不管，这棵小树苗就长满了旁枝野杈，把自己所能吸收的养分都用来发展旁枝野杈的枝叶，主干便再没有机会长高，终究不能成为栋梁之材。

有个哪吒这样的儿子，不管是福是祸，李天王都不应该起杀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啊，不能因为怕给自己找麻烦，就要牺牲掉看起来弱势的孩子的性命，况且哪吒他并不弱，这叫莫欺婴孩之弱。

亲生骨肉如何能当牺牲品?

从哪吒与李天王的恩怨我们可以看出来，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有权做出决定的人往往会牺牲比自己更弱小的对象，哪怕这个对象是自己的孩子。

为了苟活于世，为了得到点滴甘霖雨露，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亲生孩子当作贡品、祭祀品，献出来供妖怪享用的老百姓们，在《西游记》中一共描写了两处，一处是通天河畔的陈家庄，一处是比丘国小子城。

哪吒和李天王都不是普通人，当哪吒犯下事情之后，李天王作为亲爹都想到了通过牺牲自己的孩子，求得天庭领导饶恕，以保护自家平安渡过难关的法子，更何况手无寸铁的陈家庄和小子城的百姓了！面对神仙妖怪设定的条条框框他们基本无力反抗，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要乖乖听命。

我们说，这个世界永远都在变化，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在这所有的变化中，自古人情世道、纲常伦理、人类的感情是变化最慢的东西。

我们今天的爱情观、家庭观、道德观，尽管与两千年前相比会有一些变化，但是主体的东西却是没有变化的，比如对爱情的忠贞，对家庭的责任心，再比如杀人偿命、盗窃坐牢，不论东方和西方，无论在怎样的社会里评判标准都没有太大的差异。

面对极端特殊或危险的情况时，父母做出舍弃孩子的决定是一个规律性选择。历史上无论是易子相食，还是易牙烹子献主公都是存在的。当然，被历史记载下来的和现在见诸报道的正反案例都很多，在极端情况下是自我牺牲还是牺牲他人，这是个体自身的选择，也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西游记》把这个现象写出来，足以让我们思考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们到底应该把孩子当什么?

当今的世界，发生通天河和小子城那样残忍的事是不可能的，但其他的危险一点都没有变少。

比如，很多父母觉得自己对孩子无私挚爱，能够为他们牺牲一切，自愿事事包办、任劳任怨，但这样的父母以爱的名义，却手持温柔之剑亲自毁了一个孩子创造和探索世界的心性与勇气。

有的父母自认为替孩子操碎了心，将自己的意愿、自己无能力去完成的目标，强加给自己的孩子，不管他是不是能达到，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做这件事，就像一个母鸡强迫自己孵出来的小鸡成为天鹅或孔雀，不切实际的期望造成了很多的家庭悲剧。

有的父母把关系颠倒，对子女不是行为指导，修正错误，而是把自己的孩子捧上天，条件不允许也要人为制造公主和王子氛围，不允许自己的小孩受到一点点的忽视和委屈，在替孩子遮挡风雨的同时，也夺走了他们成长所必需的阳光雨露，大部分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的儿童走上社会后都变成了怯懦无能之辈。

还有很多父母把孩子当取款机、当号令牌、当累赘、当出气筒……我们不得不承认：没有完美的父母，也没有完美的孩子，但什么时候我们能把孩子们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给予尊重、支持、激励、引导和正面榜样的力量，我们就离成为更好的父母更近了一步。

陈家庄给金鱼精献祭的一秤金和陈关保都是年迈的父母唯一的孩子，在比丘国小子城家家户户门口放着养鹅的笼子里装着的，也都是父母们亲生的骨肉，居然有一千多个！明明知道孩子们将有去无回，但是父母们的冷漠和听天由命却成为孩子们命丧黄泉的最大推手。

在被当作牺牲品的童子们面前，《西游记》里家长的深情，只是说服自己、原谅并感动自己的一个幌子而已。如果口口声声说爱，那么为什么没有勇气去奋起抗争?

《一本正经话西游——超越神魔：〈西游记〉给的三十五个成长觉悟》

中国青年出版社

三觉言谨/著

本书不是一本严肃的学术著作，只是以《西游记》的文本和故事为蓝本，讨论一些人生的感悟，不讨论《西游记》的作者之谜，当他就是明朝吴承恩老爷子生命后十年的呕心沥血之作，是他一生阅尽天下书、历遍人间苦、洞见社会人生的智慧结晶。在这个前提下，我们感悟这本名著的智慧和魅力。我们把唐僧师徒的西天取经之路和他们与妖魔鬼怪斗争的经历，当做自己的人生之路，我们就足以理解：人生的一切悲苦、孤独和对不确定性的恐惧感，都需要无比坚强的心念去护佑；我们把西天路上的一切妖魔鬼怪，当做自己的一生所必须要面对的沟沟坎坎，就明白应该有更大的勇气去搏杀、去捍卫、去保护；我们把取经当做人生实现觉悟的历程，就能够更深刻的发现自我、认识自我，涵养一颗更为坚定、无畏、智慧、广阔的心。

【作者简介】

三觉言谨（闫远凤），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人。外交学院法学硕士，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俄语高级译审专家。曾在中亚和俄罗斯工作多年，先后担任多家跨国公司和企业集团市场、外事、行政等管理职务。认为快意人生，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做觉知、觉醒、觉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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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

《人世间》 中国青年出版社 梁晓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