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绝对是葛优继《让子弹飞》之后,又一次影帝级的表演,也是上映后,会引起巨大讨论度的电影。
为何这么说?
因为故事的抽象松散,因为主角的设定是个“疯子”。
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将“疯癫”与“理性”对立起来,体现了社会对于正常与异常的划分及其背后的权力关系。电影《刺猬》就通过展现一位被标签为“疯子”的主人公王战团,深入探讨了社会边缘人群的生活实态与心理体验。
电影中的周正 (王俊凯 饰) 和王战团 (葛优 饰) 分别代表了社会中不同类型的边缘人群。周正作为一个口吃的人物,面临着社会对其言语障碍的偏见和误解,从而被标记为异类。
相对的,王战团作为一个被视为“神经”的人物,他的行为举止违反常规,带有强烈的荒诞性,如借味闻烟、指挥刺猬过马路、王战团自述海军经历及其模仿《海底两万里》中的场景 (完全可以视为他的幻想) ,种种行为显示出他与社会常态的明显脱节。
但脱节不等同于是疯子,双引号里的神经也不是真正的神经病,电影有意思的地方也在这里,这些行为的背后潜藏着他对个人自由的追求 (自我认同) 和对现实束缚的反抗。
他的行为挑战了社会对于正常行为的固定定义,反映了个体在面对社会压力和期望时的不同应对方式。
为了表现王战团“疯的很正常”,导演顾长卫塑造了王战团高超的棋艺和能够边读书边下棋并赢得比赛的能力,表明他具有出众的认知功能和集中力。
王战团对于自我身份的坚持,除了怪异的行为,他要求周正使用其名字而非亲属关系称谓,也显示了他对个人独立性和自我认同的重视。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对个人自由的表达,也是对社会期待的一种反抗。他通过这种方式维护自己的个性和独立性,拒绝被简单的家庭或社会角色定义。
进一步地王战团的行为虽然常被周遭人误解,但他并不追求外界的理解或接纳,这反映了他对自身价值和生活方式的自信。
这种态度是一种自我实现的表现,即个体追求自我价值实现而非简单地满足他人的期望或社会的规范。
哲学家福柯认为,疯癫是一种被社会构建的标签,用于区分和隔离那些不符合理性和规范性期望的人。
在这种框架下,王战团的经历展示了社会对异质性的处理方式——通过医化和边缘化来试图纠正或消除不合规的行为。
王战团的个案揭示了心理学和社会学交叉的复杂性。虽然他的家人和社会环境试图通过药物和社会排斥来“治疗”他,实际上这种治疗反映了对非典型行为的社会恐惧和不容忍。电影中赵老师 (任素汐 饰) 的角色进一步体现了“社会权威”如何运用“权力”来执行这种规训,她代表了那些试图维持现状、抵制变革的社会力量。
王战团对赵老师权威的挑战,以及他对社会规范的不服从,从心理学角度看,可以解读为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通过轻蔑和挑衅来维护自己的自尊和独立性,同时这也是他对社会不公和压制的反抗。这种反抗虽然可能给他带来痛苦,但也是他维持个人身份和自我认同的方式。
周正也是如此,他在学校因为口吃和留级被视为异类,同学们对他进行霸凌,象征性的事件如将粉笔扔进他的饭盒,这是对他个人的侮辱,也是标记他为边缘人物的一种社会行为。
这些行为反映了同龄人如何执行社会规范,通过排斥那些不符合这些规范的个体来强化自身的社会地位。
家庭环境中,周正面临的挑战更为严峻。他的父亲责备他,还对他进行身体上的惩罚,如殴打,这种极端的家庭暴力显示了家庭如何成为执行社会规范的另一个战场,通过惩罚和羞辱手段来试图“纠正”周正的行为。
奈何周正和王战团一样的“倔”,但倔就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和折磨。
家人对王战团毫无办法,再加上他年纪大了,他的古怪与倔强,家人也就不再费心去纠正,把他当作无药可救的老顽固,任由他自生自灭 (送进精神病院) 。
这种放弃,不是无情,而是无奈,是无力回天的悲哀,所以,影片的最后,王战团从精神病院逃跑后,他的妻子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最后选择了出家,来试图洗刷自己的“罪孽”。
与王战团不同的是,周正年纪尚轻,他的倔强被视作需要矫正的错误,家人和社会不会放弃对他的规训。他们用尽各种手段,从责骂到打击,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顺从的、符合社会标准的“正常人”。
这种力量,既是爱的表现,也是权力的施加。他们或许爱着周正,但更爱的是那个按照他们设想的模样成长的周正。
在这个过程中,周正的叛逆与挣扎,显得尤为痛苦。
他被迫面对自己的无力与社会的巨大压力,这是一种内心深处的挣扎,是对自我认同的寻求与捍卫。他和王战团一样,处于被“卡住”的状态。
电影非常巧妙地保留了原著中周正痛苦的过程,删减了他转变的过程,这就如同两出戏,虽同一脉相承,却又迥然不同。
小说里,王战团的呐喊,那是无奈也是绝望的,他知晓这世界的规矩和残酷 ,也知道周正尚年轻,未能领悟到生活的无常和人世的荒诞。
所以,在仪式上他那一声“你爬啊!”不只是一句命令,更是对命运的无力回天。
周正的屈服,虽然是痛苦的,但也是生存的必需,他终于成了那个“人尖儿”,成了社会所期望的模样,失去了部分本真,却也获得了世界的容纳。
而电影的改编,似乎忽略了这层绝望和无奈,转而赋予周正一种拒绝规训的力量。他不是屈服,而是抗争,他拒绝成为那个“人尖儿”,选择了保持自我。
这种改动,虽然让人感到一种现代的乐观,但却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逻辑空白:一个拒绝规训的异类,他是如何在不屈服于社会的压力之下,还能顺利地实现成为一名海员?
这两种叙述方式,都有其价值和局限。小说更加深刻地挖掘了人性的复杂和社会的残酷,而电影则试图展示一种反抗的可能性和个体的力量。
无论哪种方式,它们都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困惑和探索,那就是:在这个充满规训和压制的社会中,一个人应该如何保持自己的独立和自由?
讽刺的是,影片的最后,周正在经历过反抗后,还是融入了主流社会秩序,但这并非是一种完全的解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囚禁。
他虽然摆脱了物理上的束缚,却不得不在精神上更深地接受了外界的枷锁。为了成为“人尖儿”,他放弃了部分真实的自我,将自己塑造成了社会所期待的形象。
这种改变虽然让他在社会的阶梯上攀升得更高,但内心的剧烈冲突和痛苦却无人能知。
他对母亲的那句“我不原谅,我不能原谅”,表面上看是一种对过去不幸遭遇的抗议,实则是对自我牺牲的一种内心深处的哀叹。
他没有成为另一个王战团,没有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是在社会的重压下畸形地成长。
他的这种抗议,虽然带有力量,但这力量并非来自于完全的自由自在,而是来自于对自我牺牲的认识和对社会规范的不情愿的接受。
周正的人生道路,可以看作是现代社会中许多人的缩影。他们为了符合社会的期望,不得不抛弃一些个人的特质和愿望,穿上一套套合乎社会期待的外衣,以此来获得认可和成功。
但这种成功的背后,是不是真正的幸福呢?或许只有周正自己清楚,那种被卡住的感觉,虽然不再是物理上的困扰,却是精神上持续的煎熬。
《刺猬》里,所谓的“理性”与“疯癫”的斗争,实则是一出悲剧的上演,是那种被理性名义下的压迫与同化所构成的悲剧。
我们总是自诩为理性的拥护者,却在面对不同声音和异类时,选择了压制而非理解,选择了排斥而非接纳。
由此,电影深刻地揭示了一个重要的真理:在追求表面的统一和和谐时,我们是否忽视了个体的独特价值和内心的真实需求?理性,如果是以 牺牲人的多样性和个性为代价,那么这样的理性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刺猬》不只是一个关于两个个体奋斗与反抗的故事,更是一个关于社会如何对待差异、如何在统一与多样之间找到平衡的深刻反思。这种反思,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急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