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文艺的方式说出“一夜情”?
在电影《爱情神话》里,一共发生了五次一夜情,当事人都找到了体面的说法。
对于老白来说,一夜情之后,他变成了诗人。
“早上醒来,你和阳光都在。”
他还深情满满地给对方做起了爱心早餐。
对于李小姐来说,一夜情之后,她变成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
仓皇逃走,还踩坏了自己的水晶鞋。
对于老白的前妻蓓蓓来说,一夜情是一场报复。
她说,“我只是犯了一个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误”,然后潇洒离婚,拥抱自由。
对于老白的学生格洛瑞亚来说,一夜情是一次女性解放。
她反客为主,给男人支付了“嫖资”,还满不在乎地说,要这么认真吗?
对于老白的邻居老乌来说,一夜情是年轻时的一场梦。
他和一位意大利女郎一夜风流。
多年后,他回忆起来说道:
“我给了她第一次,她给了我整个罗马!”
《爱情神话》这部影片里,有大量这样的“虎狼之词”和“反套路剧情”。
但大多数人看完后,却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清新之风。
一部电影有多不正经,它就有多深情。
这部影片于2021年上映,豆瓣评分高达8.1分,是这些年最好的中年爱情电影。
然而很多人却不以为然。
他们说这部电影就是“哗众取宠”——
全片没有一个正常人。
他们说着上海话,做着荒唐事,表面优雅,内心腌臜。
整部影片就是小布尔乔亚的一场幻梦,是被小资情调腌制过的伤春悲秋,完全不值得一看。
但在皮哥看来,这些人并没有完全看懂这部影片。
这部沪语电影的导演邵艺辉,是个土生土长的太原女生,90后。
她找来一群上海演员,在大上海的老街坊和小弄堂里,用絮絮叨叨的上海话,演绎了一出充满烟火气的爱情悲喜剧。
而在嬉笑怒骂的背后,则藏着辛辣的讽刺。
导演塑造的几个角色,全都是上海土著。
这类人是无数沪漂羡慕的对象。
他们住在祖上留下的老破小里,单靠收租,就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
无所事事多了,慢慢又觉得百无聊赖,转而开始无病呻吟。
终于,当孤寂的盒子被打开,所有被压制的欲望,在这一刻全部点燃。
一幅现代成年男女猎艳画卷,就此拉开。
01、
中年男人的两种困境:失去性欲,不甘孤独
老白自诩为杂家,倒也是个肚子里有两瓶墨水的艺术家。
他教人画画,办个人画展,会写诗会做饭,就是大众印象里精明的上海小男人。
中年人失去性欲的标志,就是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一点在老白身上体现得很明显。
他的生活就是散步遛弯闲逛,买一些廉价的衣服和快过期的小商品。
做好一口厨房里的美食,大马路上就能和别人念叨起自己的“烧饭经”。
老白虽然精明,但有着善良的底色。
他被前妻戴绿帽,两人离婚后依然保持了友好的关系;
他嘴上嫌弃楼上的外国留学生亚历山大,但一转头还是给对方减免了房租;
他思想传统,和李小姐一夜情后,还想着负责到底。
并且深谙备胎的自我修养,连对方的女儿也要接过来养。
徐峥演这样的角色堪称信手拈来,很多表演小细节都充满了生活情趣。
比如老白陪白小姐看话剧。
他看得是哈欠连连,白小姐却是泣涕涟涟,两人的反差极具喜剧效果。
再比如老白在追李小姐时,绞尽脑汁在朋友圈发表了一首酸酸的臭诗《糖》:
“长长的队伍里,等着领我那把糖,排到我,发现这里不卖糖。”
发完后,他一直等着李小姐点赞。
然后和李小姐聊天时谈及昨晚的一夜情,被好友拆穿后,又慌忙删掉了相关文字。
在片尾,大家一起看《爱情神话》,其他人看得昏昏欲睡,他还主动起身去准备甜点。
这些小细节太有意思了,徐峥把老白那股拧巴劲儿演出来了,特别动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白的好友老乌。
平时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三句话不离下半身那点事儿,像个荷尔蒙爆棚无处发泄的公驴。
一个男人孤独的标志,就是喜欢吹嘘过去的辉煌。
这一点在老乌身上,也得到了验证。
他喜欢喝着名贵的洋酒,吃着意大利香肠,用法语和别人攀谈。
他像祥林嫂一样,一遍一遍和别人谈起自己在欧洲的经历。
谈的最多的,就是他的那些“联合国女友”,那场一夜情的体验,成为他回忆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老乌用一种最热闹的表现,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孤独。
最后老乌还是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他走的时候大家都很平静。
这个聒噪的大叔并未在大家心中激起太多涟漪,甚至包括老白。
直到后来,老白在布置展馆时,蹲下来看到墙上老乌的名字,才泪如泉涌。
老白其实懂他的孤独,也知道他那些风流往事大多数是杜撰的。
特别是那段在意大利的风流韵事,应该也是假的。
老乌其实是个极度保守的中年人,大家对此心知肚明,看破不说破。
老乌的扮演者是周野芒,他是98版《水浒传》里的林冲,也是《走走停停》里的吴父。
谁也没想到当年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如今活成了这么一个闷骚老头,实在是精彩。
老白和老乌,就像中年男人的两面,一个说得花,一个玩得野。
老白就是很会玩的中年男人,一脸佛系,但桃花运却频频找上门,成为他“幸福的烦恼”。
于是乎,《爱情故事》就成了“三女追一男”的狗血故事。
这三个女人,如同从淤泥里长出来的三朵玫瑰花。
美得动人,却又带着污点,还各怀鬼胎。
02、
李小姐:我曾经是鱼,现在自己养鱼
马伊琍饰演的李小姐,44岁,离异带娃。
她就是很多人看不起的easy girl。
对国男,横眉冷对,鼻孔翘得比天还高;
对老外,宽衣解带,膝盖跪得比谁都快。
她倒贴两套房嫁给一个老外,给人生了女娃,女娃拿的还是英国国籍。
结果老外吃干抹净后,一脚把她踹了。
被雄狮爱护过的女人,怎么会看得上野狗?
李小姐捯饬捯饬,又重新杀回情场。
她明明44岁却谎称38,立人设的方式就是看文艺话剧和电影,认真得连自己都相信了。
找对象的方法也很前卫,就是当“女海王”养鱼。
影片交代,她的微信里躺着金牌律师和“海阔天空”,老白只是她众多备胎中的一个。
她和老白看话剧,怎奈鉴赏水平低,装腔作势后恋爱脑泛滥,和老白玩起了一夜情。
一觉醒来后,仓皇逃走。
当老白登门拜访,她还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收拾这场残局。
没想到老白甘当舔狗,李小姐转忧为喜,顺势把女儿交给老白照顾。
等老白和他感情升温,提出同居要求后,她的婚姻ptsd犯了,再次仓皇逃走。
后来他们坐在一起看费里尼的《爱情故事》,其他人昏昏欲睡,只有她看得津津有味,还主动约老白第二天喝咖啡。
天知道这个左右摇摆的大龄离异女文青,还将给老白整出什么幺蛾子。
03、
格洛瑞亚:要擦枪,更要走火
接下来是倪虹洁饰演的格洛瑞亚。
网络上总结中年男人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
与之对应,中年女人也有三喜,“有钱有闲,老公失踪”。
偏不巧,这三喜都被格洛瑞亚赶上了。
当她的台湾老公失踪后,她吃喝玩乐,恣意妄为,游戏人间。
她仰慕老白,就常去他那里跟着一群阿公阿婆学画画,其实心里早就计划着实施色诱。
机会终于来了。
她夜闯白府,煞有介事地讲了一个老公被绑票的故事。
尽管漏洞百出,但老白发扬中年男人“拉良家下水”的光荣传统,耐心给她支招。
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三言两句后就擦枪走火了。
一夜云雨后,老白进入贤者时间,又给自己戴上了道德枷锁。
反倒是她想得很开。
拐着弯给老白支付了一笔2万5的嫖资,意思就是咱们只是玩玩,别当真。
格洛瑞亚人如其名,本质上就是个被富豪豢养的金丝雀,没有自己的灵魂和自由。
她色诱老白也并非出于爱意,而是出于一种长期积压的情绪宣泄。
后来老白在KTV里看到她和一群男模纵情欢歌,明白了她的痛苦。
两人至此达成和解,又重新做回了普通朋友。
04、
蓓蓓:外面玩得再野,但我讲原则
吴越饰演的蓓蓓,是老白的前妻。
这个女人是彻底活明白了。
她婚内出轨,给老公戴了绿帽子,也不加掩饰。
离婚后她依然水性杨花,晚上穿着旗袍去舞厅跳探戈,寻找下一段艳遇。
她把感情和肉体分得很开,离婚不离家。
她经常回到老白生活里,对他指指点点,一对夫妻竟然成了打不散的欢喜冤家。
蓓蓓真正拿捏住的是婆婆的心理。
婆婆最害怕的,是老白再婚给别人养孩子。
老太婆经常借着看儿子的功夫,从家里顺一些零碎送给蓓蓓,期待两人复婚。
她还怂恿儿子把房子过户到孙子名下。
对于蓓蓓来说,儿子白鸽就是捏在自己手里最大的牌。
05、
面具之下,三个女人最不堪的一面,撕开成年人世界遮羞布
这场“三女斗一男”的故事里,老白的作用就是一面镜子,照出三个围城之外的女人真实的一面。
李小姐是假聪明。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老白和她只能聊聊天,不会交心。
格洛瑞亚是真麻木。
长期处在婚姻关系里的弱势地位,主动和自己和解,然后戴着假面具开始放浪形骸。
老白和她能当普通朋友,但想必不会再越雷池半步。
蓓蓓则是真洒脱。
一开始就没把婚姻当回事,没心没肺活得最潇洒。
只是碍于儿子和情面,老白没法彻底和她一刀两断。
导演在塑造这三个女性角色时,用最幽默的笔触,拍出了她们最不堪的一面,本质上还是批判。
只不过这把温柔的刀,没有刃。
但钝刀子割人,更疼。
当然,如果你留心观察,会发现电影里的讽刺远不止这些。
比如借角色之口,讽刺当下翻拍成风的乱象;
比如借老白儿子爱打扮这个现象,探讨当下男子“娇柔化”的问题;
还有借老白办画展,揶揄艺术圈里相互捧臭脚。
宁理饰演的街边鞋匠虽然戏份不多,却是打开整部影片的钥匙。
这个老头经常说一些看似有哲理的话,时不时蹦出一些蹩脚的金句。
换个角度看,当一个城市的修鞋匠都开始谈哲学,不正说明了这里的男男女女都在装腔作势吗?
再比如,本片讲了五次一夜情,但实际上没有一场床戏。
这些男男女女,打扮得要么花枝招展,要么清新脱俗。
他们嘴上都是艺术,但脑子里装的却还是情与欲。
全片的主要剧情,被大量喋喋不休的文艺对话填满;
剧情间的缝隙,导演用私藏的文艺歌单给缝合上。
普通观众感受到的是一种清新的生活气息,但仔细品味,却是一群中年人的畸形心理秀,成年人世界的遮羞布,被狠狠撕开。
影片点到为止,留下余味。
总之,《爱情神话》就是一部充满辛辣讽刺的轻喜剧。
一夜情就是整部影片的炮捻,通过它引爆了一群精致中年人虚伪空虚的假面,带给我们很多思考。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一粒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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