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谢霆锋

以下为采访摘要

坚守华语动作片精髓

谢霆锋的新电影《海关战线》刚刚上映，这次他除了领衔主演，还第一次正式以动作指导的身份参与到制作中。

谢霆锋：其实在以往动作戏中，我参与了很多动作、镜头等等的设计。但是真正挂名动作指导，这是第一次。
艾楚怡：这个职位对你来说有压力吗？
谢霆锋：有压力，但我又觉得这事来得还挺自然的，也是我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

△电影《海关战线》

为了呈现最真实的动作场面，谢霆锋坚持全程真打无后期，真爆破无特效。七层楼高的空中激战，冬天水里的窒息对决，陆上，水下，动作场面不断升级。

艾楚怡：有一场7层楼高的空中戏，你设计完导演都觉得你“疯”了。
谢霆锋：其实这场戏的框架是导演设计的，只是我觉得这样拍更真实。当演员自己经历了这样的压力和危机感，我觉得观众也能感受到这份紧张。
艾楚怡：你说那天还下雨了。
谢霆锋：那场戏是一架直升机吊着一个集装箱，集装箱再吊着一台车，然后我要从集装箱上面滚下来。刚下完雨，很滑，所以对我和拍我的武行来说都是很大的挑战。因为我希望有一个主观镜头跟着我，我掉下去的时候摄像老师还跟着继续拍。但是摄像机起码五六十斤重，如果摄像老师没抓好或者出现什么意外，整个摄像机就会砸到我脸上。另外我们整个景用了很多非常重的道具，而且我和摄像都在大概7层楼的高度，所以整体设计就比较难搞。不能出意外，出意外就直接骨折、碎、死人。

△电影《海关战线》

艾楚怡：整个拍摄你全程短袖，不戴任何护具？
谢霆锋：是，不过能放绳索的时候还是会用绳索。其实真拍的时候都没事，反而练习时受伤了。
艾楚怡：为什么？

谢霆锋：当时要从一个十一二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地上有海绵垫，但是它太软了，我撞下去就挫到了眼镜，眼镜脚就在我眼角推了一下。我一坐起来就知道出问题了，因为开始滴血，然后所有工作人员都不敢说话。我起来擦完血就问化妆和后期老师怎么办，他们说在眼睛旁边能怎么办，只能试试第二天拍的时候拿粉底遮一下。后来他们让我涂了一个东西，一个月之后就没事了，还是有运气的。
艾楚怡：你妈妈看到你拍这些是不是特别心疼？
谢霆锋：当然，但她也知道我基本都来真的，所以她看完电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很棒。

△电影《海关战线》谢霆锋 饰周正礼

艾楚怡：影片里有很多爆破戏，演员们都没有要求用替身，雅瑟的眼睛也在拍摄时意外受伤了。
谢霆锋：是，这次有吓到我。确实炸点太多了，而且她可能也是第一次拍这种戏。我很慎重地跟她解释过，我用的炸弹都是真的，而且很密，你不能走丢，一定要抓着我，我去哪儿你去哪儿，过了一个炸点后千万别回头。但还是出了一点小意外。后来看回放的时候我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雅瑟也说，应该是有一个炸点倒了，炸的时候撞到墙上又反弹到她脸上，她眼隔膜就花了。
当时她脸都是黑的，但她说锋哥我可以马上再来，我说不能，先去医院，你眼睛现在是花的，看什么都是虚的，再来会更危险。幸好没事。
艾楚怡：设置爆破戏的难度在哪？
谢霆锋：难度在设炸点的经验和准确度，而且开拍以后子弹、车、爆破、对白、叫喊……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很乱。你要让自己在这么乱的环境里，还非常冷静地知道每一个炸点在哪里。而且跑的时候还要注意镜头，不能出镜或者靠太近虚焦。然后还要接着演戏，因为可能有对白要说。
艾楚怡：这都是非常细节的内容，你的这些经验是从哪来的？
谢霆锋：我19岁跟陈木胜导演拍《特警新人类》，那时候就已经在走这样的炸点了，所以我可能是被炸的最多的一个演员。

谢霆锋出生在1980年，在他成长的年代，正是香港动作电影的鼎盛期。前有李小龙的《精武门》，后有成龙的《醉拳》《警察故事》。洪金宝、李连杰等一众打星更是为华语电影留下了无数佳作。谢霆锋深受那一時期香港电影文化的影响，虽不是科班出身，但他在陈木胜的电影里学爆破，在成龙的电影里和成家班学高空坠落。到如今，即便已是特效无所不能的时代，谢霆锋还是想还原香港动作片最纯粹的一面。

艾楚怡：入行的时候你特别拼，因为想证明自己。但是现在你已经40多岁了，再拍动作片的时候会更加慎重去考虑吗？
谢霆锋：会。
艾楚怡：有些动作做不了就算了？
谢霆锋：练，练到能做到为止。
艾楚怡：为什么要这么拼呢？
谢霆锋：因为这是我爱的东西，而且我觉得这是我们电影需要的。我希望下一代知道原来华语动作片可以这样，我们不是靠后期的。如果动作演员不做动作，不去冒险，那观众为什么要看你呢？可能近十几二十年来特效已经普及化，大家会觉得电影不应该都是特效吗？但那些是特效电影，不是动作电影。

艾楚怡：所以你追求的反而是没有特效，没有后期。
谢霆锋：拍《海关战线》的时候，我在林嘉欣或者学友哥旁边放一个碎玻璃，他们因为危机感所产生的微表情，因为炸点气流所带来的头发波动，都是特效做不出来的。这和让他在绿布景前演很多子弹飞过，出来的效果和紧张度是不一样的。
而且我觉得这是我们动作电影的精髓。全世界都在学中国功夫，我小时候在国外长大，当你在老外的口中听到“中国功夫”，是多么神圣的一件事。如果我们选择在这个年头放弃它，我觉得太可惜了。我从小就喜欢动作电影，模仿过李小龙、成龙大哥、李连杰大哥。尤其90年代的港式动作电影是非常有名的，可以说是走遍全世界。一些当代非常厉害的武打巨星，比如泰国的托尼·贾，《叶问4》里的老外斯科特·阿金斯，他们在访问里面都说，他们是通过看香港动作片被感染到去锻炼，去成为电影人的。身体语言是没有障碍的，所有人都懂，所以我觉得它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疼会过去 但作品是永恒的

1996年谢霆锋正式出道，出道时他只有16岁。签约在父亲谢贤的好朋友杨受成的公司旗下。谢霆锋的父亲谢贤，曾经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最有影响力的电影明星之一。母亲狄波拉是香港小姐冠军，在当时是华语圈一代美后。星光熠熠的家庭，让谢霆锋出道即是焦点。但优渥的家庭条件和社会资源，也让他被打上了“不用努力”“坐享其成”的标签，在刚出道的几年，他饱受非议。但也正因这巨大的否定声，谢霆锋格外努力。

艾楚怡：《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是你拍的第一步电影，那时候17岁？
谢霆锋：拍完17，拍的时候16左右吧。
艾楚怡：好像有一场群殴的戏你的脚被栅栏扎穿了。
谢霆锋：其实怎么伤的我不知道，当时脚眼的骨头凸出来了，缝了好几针，那个疤现在还在。
艾楚怡：那时候很小，你也不知道这种动作戏危险在哪里。
谢霆锋：我知道，但可能那时候特别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可以自己来的演员，我觉得这才是动作戏的精神。

△电影《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 谢霆锋 饰 陈浩南

《新古惑仔之少年激斗篇》是谢霆锋的第一部电影作品。拍摄打戏的段落，铁栅栏扎到脚上，白球鞋被血泡成了红球鞋。《特警新人类》里，他从二层楼高的铁架上误摔下来，后背受伤。《男儿本色》里，拍打戏打到手指骨折。回看谢霆锋的电影履历，一部接一部的动作片，受伤已是家常便饭。

艾楚怡：跟吴京拍《男儿本色》的时候，有一场戏是你从楼顶被他踹下来，落在树枝上又反弹到了车上。听说你拍完全身受伤，手也骨折了。

谢霆锋：传闻说得一年比一年夸张，其实当天拍摄非常顺利，确实骨折了，但不是因为那个动作。
艾楚怡：所以手确实骨折过。
谢霆锋：是，左手连着无名指的位置缝了几针，所以这根手指我是伸不直的。
艾楚怡：它对你弹吉他有影响吗？
谢霆锋：肯定有。

△电影《男儿本色》

艾楚怡：你合作过很多像成龙、甄子丹、吴京等等武打巨星，从什么时候你的武打戏开始得到大家认可了？

谢霆锋：包括洪金宝大哥，其实我都合作过。因为我本身不是从体校或武校出身，我就是小时候模仿他们。拍陈木胜导演的《特警新人类》时，他看到我喜欢自己来，就会多给我一些机会。他问我敢不敢穿玻璃，我说没什么不敢，我可以试。但我不懂怎么做，我记得当时头撞得好疼，能看到我的头完全撞到了地上。当时放饭的时候我也不吃，等武行老师们吃完最后一口，我就把海绵垫拉过去，求他们教我踢腿或者是翻的动作，就这样坚持了几年。后来拍《新警察故事》的时候，成龙大哥每次吃饭都看到有人在后面一直翻一直跳，一直从上面撞下来。他就跟我说，靓仔，我拍你，下个镜头你从那边……慢慢的，我好像就多了一些这样的机会。

2009年，29岁的谢霆锋以《十月围城》中邓四弟一角，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

艾楚怡：《十月围城》最后你被打死那场戏，当时拍了多少条？
谢霆锋：4个小时就拍完了。
艾楚怡：就是一拳一拳真打？

谢霆锋：是啊，我一直吃止疼药、消肿药。因为当时剧组很忙，没有武术指导跟导演可以拍我，他们都在拍大前辈。等了几天以后我就跟陈可辛导演说，其实我已经想好怎么拍了，我跟你说一下。他听完，就真的给了我几个小组去拍。然后我问胡军老师，军哥你敢打我吗？他说我不打你。然后我就跟一个教我咏春的好哥们说，你过来一下，我们平时练的时候怎么打，你现在就怎么打。陈可辛导演就在后面看。打了四五条之后他就说好了，ok了。那时我已经开始有点肿了，我说你再看一遍，ok了吗？他说好啊，可以了，然后就过了。所以最后那场戏其实都是我设计出来的，几个小时就拍完了。
艾楚怡：受了这么多伤，你还记得当时有多疼吗？
谢霆锋：不记得，疼会过去，但作品是永恒的。

△电影《十月围城》

《十月围城》之后，2011年，谢霆锋凭借电影《线人》拿下了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成为影帝那一年，他31岁。

艾楚怡：你现在这么拼地拍戏，家人担心吗？
谢霆锋：担心啊，但是他们知道这是我的宗旨。我经常跟我妈说，我是“拼命”，但是我不是一个“傻子”，我是有经验，而且是有练习的。当然也会有危险，有意外，但是我们在开拍之前已经练了这么多次，如果我觉得不安全，我不会做的。我跟爆破老师已经合作20年了，那些爆破离我这么近，我不会让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安炸点。他如果不认识我，也不会同意随便去炸其他艺人。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做动作指导，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因为会更安全。
艾楚怡：但是做动作指导跟自己演还不一样，你还得负责设计别人的动作，还要指导别人。
谢霆锋：这个是最难的。让自己受伤很容易，让别人去冒险，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在演艺事业上获得了专业肯定，谢霆锋也将自己的另一面逐渐展露。2014年，他变身厨师，在真人秀《十二道锋味》中，和三五好友相约，为他们烹饪料理，成了地道的美食通。网友打趣说，八零后觉得谢霆锋是歌手，九零后认为他是演员，而在零零后心中，谢霆锋成了厨师。

艾楚怡：你考了各种证，有潜水证，练咏春时考了教师证，还有什么证？
谢霆锋：没有什么了，其实都很随机，并没有刻意去考。只是努力一阵子后老师说你已经到什么级别了，那就试试去考证，拿了就拿了。
艾楚怡：你是一个对很多事情都保持好奇心，并且敢于面对挑战的人。做这些事的时候，你会考虑中间的困难和危险吗？
谢霆锋：当然会，就是因为难才去考，才去练嘛。
艾楚怡：你现在会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你吗？
谢霆锋：多多少少还是会的，尤其做这个职业，说完全不关心我也不信。
艾楚怡：但是心态上肯定跟小的时候不一样了。
谢霆锋：不一样，但是小时候没有互联网，可能到处也骂你，但是你不知道。现在是谁骂你，你都知道。
艾楚怡：现在有什么事情会让你焦虑吗？
谢霆锋：做得不够好就焦虑。
艾楚怡：具体是什么呢？
谢霆锋：工作。
艾楚怡：但大家都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霆锋：可以再好。我是处女座，所以如果你问我，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可以更好。
艾楚怡：我发现你是那种不光要证明我可以，还要证明我很强的人。
谢霆锋：也许吧。
艾楚怡：在各个身份当中，你都追求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谢霆锋：为什么不。

制作人：张燕

编导：伊帆

编辑：麦茵茵、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