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一个声音，叫我：老头，别往那儿去，回来，你还有工作要做。于是，我挣扎着回来了。”

这是冯小刚的电影《大腕》中，饰演导演泰勒的演员唐纳德·萨瑟兰讲出的一句经典台词。片中，他饰演的泰勒在中国拍片途中“生病”，被人提前办了葬礼后又神奇“康复”，这段魔幻剧情曾让很多中国观众印象深刻。而如今，唐纳德·萨瑟兰真走了，不再回来。

当地时间2024年6月20日，唐纳德·萨瑟兰的儿子基弗·萨瑟兰在社交媒体上公布了父亲因病去世的消息，表达了他对父亲的敬佩和怀念。“我认为我爸爸是电影史上最重要的演员之一，他永远不会被他即将饰演的角色‘吓倒’，不论是演好人、坏人或是丑陋的人。”

唐纳德·萨瑟兰去世的消息传出后，媒体、生前的合作伙伴纷纷发文，悼念这位以演技和职业精神著称的影坛常青树。

60多年从影经历，200多部影视剧，从不在意角色大小——唐纳德·萨瑟兰去世后，人们在盘点时惊讶地发现，这位高大帅气的加拿大演员通过日复一日的工作，给人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遗产。他在中国以《大腕》成名，但放眼全球，他的故事和经历又是远不止一部《大腕》能够概括的。

图/视觉中国

“大腕”的故事

《大腕》这部电影在中国可谓家喻户晓。其极富讽刺性和现实性的喜剧情节，略带魔幻的设定和数不清的台词金句，即使在20多年之后还被影迷津津乐道。片中，由演员傅彪对着“大腕”泰勒的“尸体”，声泪俱下地喊出的那一句“中国演员早就集体补过钙了”，以及李成儒等演员在片中对时代症候的精准把握，都是人们心中绝对的经典。而因为这部电影持续多年的热度，饰演大腕导演泰勒的唐纳德·萨瑟兰也在中国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他那一头白发和湛蓝的眼睛，时不时蹦出的并不标准的普通话，也在人们一遍遍重温这部电影时被深深铭记。

《大腕》的导演冯小刚在采访中曾说，他本来想要邀请“教父”的扮演者马龙·白兰度出演泰勒，但电影总有预算和条件限制，这些问题都需要全盘考虑。后来，他认为唐纳德·萨瑟兰在国际上的知名度很高，可以为电影带来海外影响力。现在想想，唐纳德·萨瑟兰确实是一位合适的人物，他演技精湛，有名气。而最重要的是，在1990年，唐纳德·萨瑟兰就出演过《白求恩：一个英雄的成长》，他对中国是有了解的。

但一开始，冯小刚对“大腕”的选择还是遭遇了媒体的一些质疑，有人觉得唐纳德·萨瑟兰人气不够，会影响贺岁档的票房。但冯小刚对唐纳德·萨瑟兰的支持是坚定不移的，他还表示，在国内看电影的都是来看葛优等人的，但是在国际影坛上，唐纳德·萨瑟兰才是真正的“大腕”。而为了符合唐纳德·萨瑟兰对影片的高要求，冯小刚也对自己的拍摄更加精益求精。

最终，唐纳德·萨瑟兰的表现当然没有辜负中国观众的期望。在一群说着“京片子”的中国演员中间，在这个复杂的、并不发生在自己母语国家的故事里，唐纳德·萨瑟兰成功而自然地完成了他的任务，这个有些疯狂的白胡子老头的形象，也永远地留在了中国观众的心中。

“他从未超越过角色”

唐纳德·萨瑟兰这个名字已经不为很多年轻人所知，但他的高超演技和职业精神，依然得到了好莱坞电影人的极高评价。在他去世后，多家海外媒体发出讣告哀悼，赞扬他为电影工业做出的杰出贡献。《华盛顿邮报》在纪念文章中写道：“他是一个有天赋的，甚至可以称之为伟大的演员。”

但他算是电影明星吗？他严肃认真地对待角色，而不是把它们当成行业中的竞技游戏。你能感到，在演戏之外，他也保持着完整的性格，并良好地保持着两者的平衡。换句话说，唐纳德从未把自己当做明星，他只是认真地演好每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色，默默在银幕上耕耘着自己。

他的过往也在告诉人们，他从来都不是一位天选之子般的“大腕”“电影明星”，而是一位喜爱表演的普通人，也曾经为职业生涯苦恼和辗转。1935年生于加拿大的他，在读大学时想成为一名工程师，后来还是受到表演艺术的吸引，来到英国求学。在英国，他先是在舞台剧和一些影视剧中默默历练。1967年，他在电影《肮脏的十二人》中崭露头角，又过了几年，他才决定离开伦敦，踏上前往好莱坞的旅程。

那时，刚刚崛起的电影新星唐纳德·萨瑟兰还不知道，他将短暂地迎来一个属于他的黄金年代。1970年，《凯利的英雄》《M*A*S*H》连续两部电影使他大获成功；到了1971年，他又迎来了自己生涯中的高光时刻：与著名影星简·方达共同主演悬疑电影《克鲁特》（又译为《柳巷芳草》），在这个过程中，他与女神简·方达因戏生情，开始交往，后来这部片子成为唐纳德·萨瑟兰最具代表性的银幕形象之一，同时也让简·方达斩获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虽然他自己没有得奖，但他在片中深沉自然的演技已经备受瞩目，人们认为，他在片中细腻的表现，为女主角的获奖起到了支柱般的作用。

在经过几部影片的火爆之后，进入20世纪80年代的唐纳德·萨瑟兰，影星光环热度逐渐褪去，但即便如此，这个稳重靠谱的演员从未淡出影坛，反而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逐渐成为“戏骨”的代名词，并塑造了许多戏份不多但颇具个性的角色，无论是愚蠢的、夸张的、另类的、温柔的乃至一些设定稀奇古怪的角色，他都不在话下。有媒体评价称，他甚至在很多“配不上他”演技的电影中大展拳脚。

有人认为，这种出色的表演能力，来自于唐纳德·萨瑟兰的聪明头脑和多才多艺，正因为他的博学多闻，才让他能理解包括“大腕”在内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角色，并将其赋予合理性。他的前女友，合作伙伴简·方达在他去世后动情地回忆，这位曾经的合作伙伴“有一颗出色、充满探索欲的大脑，对很多学科的知识都有所涉猎”。时至今日，这位女神级的人物依然记得，她的这位前男友和他分享过的那些离奇的人生经历，并感受到他人格中的复杂与魅力。

除了多才多艺，唐纳德·萨瑟兰身上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他似乎总能成功带火合作的演员、导演和电影，却忘了把光环和荣誉留给自己。尽管演技备受尊敬，获得过艾美奖，他所参演的很多片子也都曾在奥斯卡斩获大奖，但他自己在生前却从未以个人名义获得过奥斯卡奖。因此在2017年，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曾特意为他颁发一份“州长奖”，这个奖项相当于奥斯卡的荣誉奖和“终身成就奖”，也算是对他的一份弥补。

唐纳德·萨瑟兰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一切，他只在乎自己的角色有没有留在观众心里。到了晚年，这位“劳模”一般的演员更是耕耘不辍，并在很多人们耳熟能详的影视剧中扮演了老年角色，比如2009年版《傲慢与偏见》中疼爱女儿的班特纳先生，《饥饿游戏》中的邪恶总统，等等。人到老年的唐纳德·萨瑟兰依旧没有明星光环，很多中国观众甚至在看其他电影时已经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曾经在自己的葬礼上指点江山的“大腕”。

如今，这位“大腕”安歇了。

记者：仇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