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77
《庆余年2》完结多日有余,我们在某日刘端端结束了新剧《轻年》拍摄的回程途中,和他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对话。
二皇子李承泽这个角色自是有讲头的,第二季他和范闲正式撕破了脸,行为举止更加癫狂外放。又因为身为太子磨刀石的命数已定,显得他的“闹腾”像是棺材板合上前照例扑棱两下似的,白费功夫。他可恨,是范闲所痛恨的一切的集合体;他又可爱,梳着杀马特头帘儿,爱吃葡萄,能用一大串铜板买一堆不值钱的小玩具,童心未泯的样子。
这样一个可恶又可悲的角色,得到观众们的怜爱几乎是一种必然。
但在《庆余年2》已经完结的当下,再去分条缕析地讲述李承泽,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类似的剖析刘端端已经做过太多,观众们的真情实感也说不定比当事人还要深刻。到了现在这个当口,我们更愿意去聊聊刘端端本人,聊聊他正在拍摄的新剧,聊聊他凭李承泽“升阶”后的一些心境。
《庆余年3》回归之前,他且得往前跑着。毕竟一个能演出李承泽的人,身上实在有太多可能性了。
01
现场感
《庆余年2》的名场面比第一季更多了。
和范闲撕破了脸,意味着有更多极具张力的冲突出现;和太子明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却要在皇家面前维持那点不得已的体面,扭曲拧巴的人物关系也很好看;原著中死前的自我剖白被提前到这一季中,一切斗争的悲剧底色也有了。
因为这些变化的关系,李承泽这个角色的呈现方式似乎也更“癫”了。他当然不会凛然正气,但坏起来也并不刻板,多数时候阴郁得阴阳怪气吊儿郎当,情绪起伏大的时候状若疯狂,走路还把“先秦淑女步”走火了。
这种时髦人设放在当下的环境中无疑是正好乃至超前的,但也不能排除有观众接受起来有些难度。毕竟这种劲劲儿的甚至带点动画感的人物,在古装权谋剧里实在不多见。
对此,刘端端看得开,“因为第一季完成的是人物出场,第二季开始剖析人物内心。一个男人已经知道你要弄死他了,你肯定不能还按照第一季那种表现方式,这是人物心理的一个阶段。至于大家会不会觉得‘癫’,这其实也是我们的一种尝试和冒险,我们只能说在自己的能力范围里尽量完成好,未来留给观众朋友们去评判。”
虽然李承泽身上确实不乏一些设计感,但刘端端不会刻意去加重他的特质,只会根据剧本里写出来的场景,以及导演和对手对戏的感觉做相应的调整,他会在自己能把握住的前提下满足现场发生的一切情况。“超出我自己对李承泽认知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但是如果在我的认知里面,觉得基本上差不多的话,我还是会努力地去达到他、丰富他。”
“现场”,这对《庆余年2》来说是脱不开的两个字。因为有着第一部的熟稔和信任,也因为创作理念使然,刘端端在拍摄过程中不会去做什么预设。以前年纪小的时候,看到一个演员的反应,也许会下意识去学,但后来他发现,人和人的经历、想法包括五官都不一样,反应和感觉其实是学不来的。
也因此,《庆余年2》中的很多反应也不是他刻意设置出来的,“到那一刻有那么一下,就给剪出来了。”
“我们不会刻意去设计什么反应,每天留给现场、留给对手的都是未知感,但是又是一种熟悉感。熟悉感是因为我们相信每个对手,相信导演,相信一切创造部门,我们心里是拧成一股绳的,其它的东西我们不去预设。因为你不知道今天到了场景长什么样,你也不知道对手想怎么发挥,他对这场戏的看法是什么。所以不去预设一切,享受、信任在其中就好了。”
02
新鲜感
熟悉刘端端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国国家话剧院演员,从小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大院里长大,姥姥和姥爷都是建国初期最早的一批戏剧工作者。2008年,刘端端从中央戏剧学院表演专业毕业,随后考入中国国家话剧院,开始在话剧舞台上的漫长耕耘。
一份“铁饭碗”,稳定在朝九晚五,旱涝保收,不用担心没有戏演;但长时间的稳定,也会慢慢转变为一种麻木、疲惫,或者说倦怠。
“当第一天你说出一句感情非常重的话,或者一些痛苦的事情时,你是新鲜的。但是如果连着十天二十天都让你说同样的话,确实会对你的真心造成一种伤害。比如说最好的朋友去世了,首演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演得特别好,真情流露,嚎啕大哭。但是当你第十天再说这件事的时候,你觉得不痛苦了,你得去感动自己。”
刘端端上大学的时候唱过酒吧,他觉得这两件事情在某种程度上很相像。连天唱着我爱你,慢慢就会把爱唱得机械和生硬,而不是在走感情。话剧也是一样,厚重的情感经年累月交付出去,也会让人失去真心。他得从别的领域吸收一些能量。
“影视每天都是新鲜的,这场戏拍完就拍完了,每天都要面对新的东西。”
某种程度上说,刘端端不是个恋旧的人,虽然从小在大院里耳濡目染,但学表演这件事倒也不是他从小的志向。以前的他也想过各种职业,最大的梦想是搞乐队。或许是命运使然,演员刘端端也这么顺水推舟地一步步过来了。
包括到现在,他依旧保有对变化的敏感。《庆余年》第一季到第二季历时五年,变化的不仅是角色,观众的思维和审美更是上了一个台阶。“我觉得观众朋友们一直在进步,我们得跟观众朋友们走。因为他们看到的不光是国内的电视剧,还有韩剧、英剧、美剧等等,信息量很大,我们一定要跟观众保持基本的同频。
其实我们就算努力,都不一定能达到和观众同频。拿我们上学说的话,这也是一种所谓的观影关系,观众是我们的上帝,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所以我们要努力跟着观众的脚步,也跟着时代的脚步,要不然会被淘汰的。”
现如今市场和观众的变化,可能快到连有些创作者都已经望尘莫及。而刘端端本身不是一个对潮流特别敏感的人,与其说是追随,他更偏向于把自己的认知做到极致。他觉得“绝对的讨好和追随都会变成谄媚,一切的谄媚都不会被人真的喜欢。当观众喜欢你的时候,一定是因为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是一个做自己的人,你身上的魅力被别人感受到了。所以丰富自己的知识、见识、经验,丰富自己的一切,我觉得那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真实的东西。”
一个角色有一个角色的命数,不与时代背道而驰,保持自己认为应该有的坚持和原则,总会在迅疾的变化里守住一些什么。
03
年龄感
刘端端正在拍摄的新剧,叫《轻年》,讲述四个曾经亲如兄弟的伙伴,人到中年后如何重拾旧日友情和生活希望。他在剧中饰演面临父母催生、夫妻关系冷淡的中年人童秋。
过往的刘端端,演过太多的皇子、将军或是皇帝,《轻年》让他难得接了回地气。也许也是因为和童秋的年纪相仿,刘端端对这个角色格外有感触。童秋有房贷,有父母,生病需要钱,妻子要生孩子也都是费用。他面对的是当下中年人会面对的很多现实问题。
“童秋是一个看似能量很高,但其实是把悲伤留给自己的人。他会怎么去表现他的情感和压抑,又要怎么去把正能量带给别人,我觉得很有趣。”
《轻年》临近杀青,童秋又如李承泽一样,长在了刘端端的身上。朝夕相处将近三个月,他比所有人都理解这个角色,一如理解他自己。“我自己会给他写一段词,我说:我不是不认清现实,我比很多人都看得清,但是我觉得人与人、事与事、情与情之间,总会要让人做对比。我把自己当成一滩烂泥,别人想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捏成什么样我都行,捏着捏着我都忘了我自己原来什么样,现在该是什么样。”
有个词叫“懂事崩”,用来形容成年人的情绪崩溃无法随心所欲,只能在确保第二天能够休息的深夜里很懂事的独自崩溃。刘端端觉得这就是童秋。不过他还是会尽量把童秋身上那些相对正能量、阳光的东西带给观众。
“因为如果一上来定基调定得很悲的话,那个悲伤值就下不去,就像心跳频率一样,越高才有越低的时候。所以你越去展现一个人的快乐,当痛苦来的时候,你才会跟着他去共情。我不想把童秋处理成一个让观众觉得有很沉重包袱的人,他看起来是明朗的,但他内心的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当代的很多年轻人和中年人都是这样。”
刘端端因为《绣春刀2》中的信王惊艳,因为《庆余年》而更加为人所知,这两个角色邪魅无情的一面更重。但刘端端不想把自己框死在邪典气质的角色里。他喜欢《漫长的季节》《胆小鬼》那样的东北悬疑,希望尝试像迷雾剧场那样复杂多面、丰富性强的类型。
“我是想让观众朋友们看到刘端端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我现在年龄也增长了,对很多事的看法不同于以前。比如年轻的时候看剧本跟现在看剧本,同样的一句话都会有不同的解读方式。最近我更多想让大家看到刘端端的现代戏,看到刘端端不同于古装、不同于皇子的形象是什么样子。我不想被大家定义是哪种类型的演员,我觉得自己没有条条框框,在我的应付能力之下,千变万化类型的角色我都可以尝试。”
刘端端希望,自己接触到的角色能激起自己的创作欲望。在一个角色火的时候,类似气质的角色很容易一拥而上找上他来。但他并不喜欢那样。一个角色,至少得让他有创作欲,让他喜欢。
“以前年轻的时候,可能经历过太多你想演人家最后没有选择你的事了,但是在错过中,就变成没有什么可遗憾了。现在随着年龄增长,我更会做自己。既然我小的时候都这么过来了,那我现在也挺好,当我有选择权力的时候,我就去选择我更想接受的剧本。
小时候真的很希望有工作,去见一个组就希望能够演,但最后现实都把你击垮了。要不然你形象不符合,要不然你名气不符合。人家都说:‘端端你戏好,等我们消息。’等着等着就没消息了。所以我现在也不怕这些遗憾。与你失之交臂就是与你无缘,与你有缘的话,自然会走到你身边,人与事都是这样。”
李承泽是很多观众和刘端端的相遇和重逢,但对于一位正值盛年、创作力充沛的男演员来说,还远远不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