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范思辙,人小鬼大点子多、贪财好玩爱闯祸,在范闲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面前,简直是鸡立鹤群一样的存在。
不过,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赢家,也没有永远的loser。
在范闲接手内库之后,岳母李云睿留给他的是一个巨额亏损、业绩刺眼的烂摊子。在长公主敲锣打鼓地送上账册之后,全庆国的人都清楚,内库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两千多万两的巨亏,像是一把利剑,悬在范闲的头顶,随时都有落下来的可能。
岳母长公主这边频繁爆出利空,一旁坐着看戏;亲爹庆帝那边也没闲着。他和陈萍萍来了段对口相声,一个捧、一个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最终用欲擒故纵的方式,进一步坚定了范闲接手内库的信心。
庆帝是个狠人,疯起来连亲儿子都算计。他表面上装出一副心疼范闲的样子,摆出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姿态,目的是为了叶轻眉留下的庆余堂。
对于庆帝的这番小心思,范闲自然也清楚。但是,他还是固执地选择接手内库。范闲有自己的杀招——库债。
五竹曾说过,人改变世界,靠的不是勇气、智慧与美貌,而是工具。
范闲想要改变内库巨亏的现状,所依靠的正是金融工具——库债。
库债是什么?京都的众多民营企业家不懂,我等P民更是不懂。对此,范闲的解释是,“库是内库的库,债是欠债的债。这所谓库债,便是内库欠债。”
事实上,库债顾名思义就是由内库发行的债券,也就是我们如今常见的企业债。范闲把21世纪的经济学观念带到了庆国,自然是领先世界、超乎时代的降维打击。
为了说服广大企业家购买库债,范闲从大庆国运讲到了商品价值,从货币贬值讲到通货膨胀,小范大人说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满天飞,然而广大企业家们的反应却是“就这”,“傻子才买呢。”
范闲一番慷慨激昂、天花乱坠,众人却是面面相觑、十动然拒。范闲把饼画得很大,富商巨贾们纷纷表示无法消化。说什么库债,谈什么愿景,这不就是巧立名目、变相收礼,大家纷纷表示,“人家都开口了,你们大家都听不懂吗?我出两百两,就当给你大婚贺礼了。”
如此一来,尴尬的人变成了范闲自己。他原本以为,发行库债、快速融资,是走出泥潭的最好方式。结果,一切变成了范闲自说自话、简单的想法,别人看来,只是一个笑话。
范闲的库债眼看就要无疾而终,这时候范思辙火速上线,上演了救场如救火的名场面。
和范闲创设概念、狂飙名词的演说风格不同,范思辙更像是一名出色的单口相声演员,无论节奏控场、观众互动,他都是深入浅出、手到擒来。
和范闲不同,范思辙演说里没有那么多的遥遥领先,只有广大企业家们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买了库债,我能得到什么?买了库债,万一范闲倒台了怎么办?
商人逐利,前者是对于利益的原始冲动,后者是对规避风险的必然要求。
范思辙是一个优秀的讲述者,他善于发问、长于铺垫,总能用最接地气、最直白的语言,引导听众进入他预设的陷阱之中。
范思辙先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内库是谁的产业?这个问题属于典型的明知故问,在大庆国,上至耄耋老人,下至三岁孩童,所有人都清楚,内库是皇室的产业。
范思辙将这问题抛向现场的企业家,目的在于让对方接过话茬、给出结论。有了这样愉快的开头,一切的正片才能纵享丝滑。
在这段剧情中,范思辙发出了灵魂三问——内库是谁的产业?内库的钱是谁的钱?内库的债是谁的债?三个问题相互关联、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在层层递进的问题过后,他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如果您各位把这库债买到手,是不是就相当于为皇家分忧了呢?咱往好听的说,谁买了库债,谁就是为圣上分忧;稍微说句大不敬的话,那您各位买了库债,那不就是皇上的债主子了吗?所以您各位好好想一想吧,买了库债,出去再做生意,别人会怎么想?同样的买卖,他是找您,还是找那个没有买库债的人啊,所以这库债就是给各位的底气!”
范思辙的这段话解决了一个问题,买库债能够得到什么?无论是马老板还是张掌柜,既然大家都是京都的富商、圈内的大腕,没有人会在意库债那些微不足道的收益。
不过,在有形的收益之外,皇室债主的身份背景、顶级央企的渠道资源,这些无形的资产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比起范闲画的大饼,范思辙的饼可能不够大,但是色香味的诱惑却远胜哥哥。
不过,范思辙纵然说学逗唱、样样精通,但是想让众人花钱买票,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在范思辙画大饼过后,一位企业家说了这样一句话,“库债一事是小范大人奇思妙想,所谓人存政举,小范大人这般风采,谁不敬仰啊。”
这位企业家弦外有音、话里有话,看似在夸范闲奇思妙想、位高权重,实则是在表达自己的担忧。他刻意隐去了人存政举的下半句——人亡政息。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古往今来,无数次的改革和新政,最终都逃不过人亡政息的结局。无论是王安石变法,还是张居正改革,开始得有多么轰轰烈烈,结束得就多么悲悲惨惨。
庆国的富豪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今日范闲虽然推出了库债,但若是他日范闲失了势、落了马,库债也八成会被扔进庆国的垃圾堆。
公司破产了,股票退市了,老板跑路了,债券兑现不了了,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确定性。毕竟,越是把持朝政的权臣,越会随时被清算。
对于现场观众的疑问,范思辙是这样答复的——他直接搬出了范闲大婚当日,庆帝御书亲赐的那块匾。
范思辙是这样解释的:
“什么叫百年啊?一百年,少一年,九十九年都不能说是百年,这四个字,就是当今圣上和小范大人之间立下的契约,是皇上对范家的信任,也是诸位在日后能够更上一层楼的机会。大家好好想一想吧,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等到下一次能和皇室攀上关系,可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来人呐,把匾请回府上。”
百年好合这明明是庆帝对儿子结婚的美好祝愿,但是经范思辙这样的解释之后,就成了皇室对范家地位的保证和承诺——大家放心吧,范家一百年都不会倒台。
范思辙用一块匾贷款了庆帝的信用,给众人吃下了定心丸。他是天生的生意人,前面铺垫了无数遍,最后的收尾也是十分精彩——“过了这村、可就没有店了,等到下一次能和皇室攀上关系,可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他通过贩卖焦虑的方式,完成了临门一脚,直接促成了交易。
一旦有一个人买了库债,就会有无数的人蜂拥而至、跟风购买。这与直播间带货的思路简直一模一样。毕竟,人的本质是羊群。
哥哥负责上半场,弟弟接管下半场,在这场单口相声的接力赛中,真正一锤定音、绝杀致胜的是范思辙。
正如范思辙自己说的那样,范闲了解财富,但却不了解京都。
范思辙说相声,太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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