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内地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编剧张冀是很难绕开的一个人物。

从十余年前的《中国合伙人》开始,张冀在这条赛道上的表现愈发亮眼。从“打拐”题材作品《亲爱的》,到运动题材作品《夺冠》,以及《我和我的祖国(相遇篇)》等等,他笔尖对准的叙述对象丰富多元,创作的许多故事都扎根于真实可触的社会土壤,是不少观众心中“好片”的重要标志。

对于张冀而言,2023年是特别的一年。不仅执导的首部电影《长沙夜生活》上映,年底由其担任编剧的电影《三大队》也获得《中国影视蓝皮书2024》之“2023年度中国十大影响力电影”荣誉。2024年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张冀被特别邀请担任北京市场艺术总监,还带着其监制的治愈系剧情新片《巧克力和酥油花》主创亮相开幕式红毯。

谈及国内近十年以来现实主义题材电影的变迁,张冀表示,早在创作《中国合伙人》时就意识到中国观众非常热爱写实题材,喜欢在荧幕上看到“自己”的生活。他认为写实题材会一直蓬勃发展下去,同时风潮也会不断变化,创作者要避免僵化和“旁观”,应主动接触市场上的最新元素。他还透露,此前备受关注的阿尔茨海默病相关题材作品剧本已基本完成,但仍在修改之中,有望今年开始拍摄。

编剧张冀:现实题材风潮会不断变化,创作者要接触市场新元素-风君歌曲歌词大全网

张冀。

南都对话:

群像戏有助于构筑真实的剧中世界,印证主题

南都:你过往的不少作品都是改编自真实故事,怎么看待这类作品的还原度问题?

张冀:我一直认为,不管是改编真人真事,还是文学作品,首先要足够喜欢它,然后在尊重原型故事价值和魅力的基础上进行还原,这是非常重要的。不过,编剧毕竟不是新闻记者,不能百分之百地还原——那就不叫艺术创作了。

还原很重要,但艺术创作真正的魅力还是在于创造。我想,先还原再创造,这是一个比较科学且会被观众尊重的规律。

南都:在对现实主义题材进行“二度创作”的过程中,如何把握人物及故事的内核?

张冀:我认为每个故事都有它最想要表达的东西,所以要抓住最重要的部分。

以电影《三大队》为例,它不是一个简单的刑事犯罪故事,它讲述了一个警察因过错丢掉公职身份,以平民身份继续追凶十年的历程。在改编这个故事时我意识到,他用了十年时间,以平凡身份去坚持做一件不平凡的事情,这份对正义的坚持,用肉身去对抗邪恶的信念,就是绝对不能丢弃的核心内容。与此同时,在结构上、细节上,我可以去创造一些为核心内容服务的,“无中生有”或“有中生好”的情节。

南都:所以《三大队》原著小说更多是讲孤勇的个人行为,但你把它扩展为了一个群像故事。

张冀:是的。我认为群像戏有助于构筑一个真实的剧中世界,也可以帮助印证和呈现电影主题。
《三大队》这样的原型故事主要就是在讲一个人,但“一个人”通常是比较抽象的,讲一个群体观众会觉得更真实。所以我在这部电影里设计了队员和队长数年后再度集结,共同经历聚散的情节,这也是符合原著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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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队》电影海报。

做电影不能僵化旁观,应主动接触市场新元素

南都:从《中国合伙人》到《三大队》,作为这一领域的前辈,你怎么看待十年间国内现实主义题材市场的变迁?

张冀:我感觉,十年前写实题材电影好像还没有现在这么多,那时更多电影人是在做喜剧、商业大片等等,近几年这一赛道的同伴越来越多,而且很多都是年轻人。

在创作《中国合伙人》时,我就觉得中国观众是非常爱看写实题材的。当时经济全球化的浪潮来临,大家在了解欧美等外国文化的同时,也会增强对本土文化的关注,会喜欢在荧幕上看到“自己”的生活。我认为写实题材会一直发展下去,但是风潮肯定会不断变化,比如前几年很流行写实与喜剧结合,近几年流行写实与犯罪悬疑结合等等。

南都:要让现实主义与商业元素更好地结合,你认为什么最重要?

张冀:不能禁锢自己,写实创作需要接触生活,感受时代的变化,感受人群,也要很灵活地主动接触市场上的最新元素。做电影千万不能僵化和“旁观”,创作者要处在变化之中,哪怕有时在市场上受到冷遇,那也是一种主动投身变化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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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长沙夜生活》海报。

首次执导电影表现低于预期,但要允许失败

南都:去年你首次执导的电影《长沙夜生活》上映,在创作过程中会否试图对标《一页台北》《午夜巴黎》等同类型作品?

张冀:我倒是没有考虑过对标其他同类型作品。一是我本来就是湖南人,对那个城市有很深的感情,另一方面长沙的夜晚确实是很与众不同的,这是最激发我创作热情的两点原因。

《长沙夜生活》是一部城市电影,我也是把这座城市当作一个“人”,或者一种乡愁的情感寄托在写。文艺青年可能会更偏爱这部电影的格调,但我也认为,这是一部普通人都能看懂的电影——因为大家都在生活,而这部电影就是展现人们的生活。

南都:《长沙夜生活》展示了很多城市风貌,当时有过这部作品可能会被评价为城市宣传片的担忧吗?

张冀:我写的是人的故事,就注定它不会成为一个城市的宣传片。在电影中,我以一个家庭为切口,这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棵生长的树,开始是向着不同方向延伸,最后会汇聚在一起。我相信只要写的是人,就不用怕它会承载某些故事本不应该承载的东西,因为人是能帮助你获得情感共鸣的途径。

南都:相对而言,《长沙夜生活》的商业气息没有那么浓厚,也确实面临过一些市场压力。你怎么看?

张冀:实话说,这部作品的市场表现是低于我预期的,但这是很正常的,也是作为一个创作者必须接受的。

对一个创作者而言,有时候要允许出错,允许作品失败,这也许有利于创作者的成长,也会让创作生涯更加完整。相反,如果只能享受票房的成功,观众的认可,那个心态会变得非常紧绷,会慢慢远离人群,这都是不利于创作的。

南都:那这个结果会影响你今后的创作选择吗?

张冀:是会有影响的,比如今后我可能就不会选择创作这样节奏偏于缓慢的故事。其实《三大队》这部作品给了我启示,就是要在所属类型的框架下去争取一些改造突破,或者加入一些我擅长的元素,它的效果可能会更好。

创作者还是要寻找与当前市场“对接”的切口,不能忽略市场反应,只顾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找到创作者喜欢,观众也喜欢的共通点。

不会轻易再拍电影,重心仍是做编剧

南都:从编剧转为导演,有哪些感想?接下来会偏重于哪种身份?

张冀:坦白讲,做导演实际上不是我计划中的事情。写完《长沙夜生活》剧本以后,在运作这个项目的过程中,我慢慢发现自己可能是最合适的导演人选,所以才执导了这部电影。

目前我的职业规划依然是和编剧相关,我还是更喜欢写剧本。今后如果不是碰到特别喜欢或者非我执导不可的作品,我是不会轻易再拍电影的,我依然是一个编剧。

南都:去年有消息称,你有一部阿尔茨海默病相关题材的作品在筹备,目前进展如何?

张冀:这个项目是由周迅几年前发起的,我也一直在写这个剧本。到目前为止已经完成了好几稿,进展还不错,但还需要继续修改。我认为这部电影是很特别的,是一部关于人、关于情感、关于人和时代的羁绊的作品,对我来说有很多新的尝试,大概率今年会开拍。

采写:南都记者樊文扬 黄莉玲 王子黎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