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31日,各大卫视的跨年晚会霸屏热搜。
明星们的表演无疑成了关注的焦点。
真唱跑调,假唱翻车再次被大众热议。
这让我想起一个人,一个让娱乐圈闻风丧胆的人。
聚光灯下。
飘飘仙乐倾泻而出。
天后王菲,以一曲《尘埃》,掀开幻乐一隅。
台上,声动梁尘。
台下,心潮澎湃。
阔别五年,天后归来。谁人不悦?
众人远道而来,只为她的空灵之音。
听罢,解开眉间锁,凭添两行泪。
但场馆之外。
一声尖锐批评,刺破梦幻泡影。
“音色丢了,气息没了,音准走了。”
言之凿凿,控诉王菲太不努力。
控诉的人,名叫龚琳娜。
同为歌手,同样个性十足。
不同的是,王菲已成神。
一个神,是容不得质疑的,只容得下盲从。
理所当然,龚琳娜被王菲粉丝围殴。
“蹭热度”
“博眼球”
“又在作秀”
争议不绝于耳。
龚琳娜陷入两难。
继续发声?可舆论太过汹涌。
闭口不谈?可天后错得离谱。
她心一横,豁了出去:
互相吹捧,中国乐坛“皇帝的新衣”要穿多久?
她继续说,王菲不努力。
甚至说,王菲之所以退步,是因为身边没有说真话的人。
自此,争议滔天,余震不断。
而她也留下了一个“毒舌”、“不识抬举”的公众印象。
娱乐圈向来强调前后辈观念:入行早,名气大,人脉广,则更有话语权。
哪怕犯了错,因德高望重,也极少有人敢叫板。
从来如此,便对吗?龚琳娜不这么认为。
龚琳娜想要的,是真实。
看到王菲的懈怠。
坚持认为:“即便歌迷可以原谅你,你不可以原谅自己。”
这并非龚琳娜第一次,与主流声音做出对抗。
一年“315晚会”,掀开了多个行业乱象。
然而,歌舞环节却翻了车。
龚琳娜一语中的:全是假唱。
“造假不分大小,撒谎就是从一点一滴学会的。”
打假晚会,公然造假?
舆论瞬间炸开锅。
有人声讨晚会。
有人质疑动机。
更有人好心相劝,权威面前,不必如此较真,以免自断后路。
龚琳娜没听。
下一年,再次发声:“又315了,今年还假唱吗?”
第三年,给出当头一棒。
挑战完315还不够,春晚这边,她也没放过。
2014年,央视春晚进行时。
大张伟前脚刚唱完一曲《倍儿爽》。
下一秒,龚琳娜奉上打假微博:
“没想到假唱的人那么多,好遗憾,不真实就很难感人。”
歌手梁欢,也发布了一份假唱名单。
大张伟的名字赫然在列。
被拱上舆论高地,大张伟不得不回应。
接受采访时,他说:“为了保证节目效果,保险起见,才选择假唱。”
态度也算诚恳,所以理解无数。
但同样身处娱乐圈,龚琳娜怎会不知晓这些?
正因经历过,她才不愿从众。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无法成真,龚琳娜深谙此理。
打出生起,龚琳娜的母亲,为她铺了条四平八稳的路。
学民曲。
唱民歌。
将来考进民乐团。
龚琳娜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
一路被天赋推着走——
5岁登台,
10岁获奖,
12岁全国巡演。
在人才济济的音乐学院,更是当之无愧的民歌状元。
无数次登台演出,她都在心底想象:有朝一日,要让台下观众为她而来。
龚琳娜做到了。
大学毕业后,她如愿进入中国民族乐团。
唱歌,拿奖,一路晋升。没过几年,就在北京买了房。
年少有为,人生得意。
然而,龚琳娜一点都不开心。
那几年,演出密集,她常年飞往各地演出。
所到之处,人声鼎沸,观众将舞台围得水泄不通。
她脚踩高跟鞋,脸上妆容精致,身着华冠丽服,在万众瞩目中登场。
众星捧月,好不气派。
龚琳娜只觉得虚伪。
民乐团,千人一声,只有共性,没有个性。
但最关键的,是假唱泛滥。
很多次,她被要求假唱。
手里拿着没打开的话筒,耳畔响起预录好的音乐。
有时演出临时,来不及背歌词,龚琳娜开始自暴自弃:“反正都是假唱,不背也无妨。”
于是,她仰起头,做足表情,用话筒挡住嘴,着力表演声情并茂。
一曲过后,掌声轰鸣。
龚琳娜却陷入迷茫。
台下那一双双崇拜的眼睛,如同刀子,直往她心上戳。
戳得她万念俱灰,痛心入骨。
“他们在崇拜一个骗子!”
而后,她不停问自己。
过去所有的努力,只为今日造假吗?
几番发问,唤醒了龚琳娜的良知。
“够了!我不要做没有灵魂的木偶。”
只是,放弃谈何容易?
铁饭碗工作,人人趋之若鹜。
再者,母亲望女成凤的念头,还没着落。
可化作失去灵魂的赚钱机器,龚琳娜又不甘心。
举棋不定之时,她认识了老锣。
这位来自德国的友人,说话干脆直白。
相识之初,一开口就打中了龚琳娜的脊梁骨:“假唱好恶心。”
她没生气,只觉得诧异。
身边的家人好友,都知道龚琳娜在假唱,但从没人把这当一回事。
大家都认为,这是铁饭碗,能挣钱,假唱又不会少块肉。
只有老锣,用像针一样的话语,精准扎中她的穴位。
龚琳娜醒了。
不就是一份工作?辞了便是。
另一方面,老锣对中国音乐的执着,让她羞愧。
外国友人尚且如此,假唱的自己,怎能对得起学习民族音乐的初心?
老锣的音乐理念,令龚琳娜着迷。
她的行腔走韵,亦让老锣沉醉。
很快,他们走到了一起。
音乐、精神、感情,各方面的重叠。
一起打造“中国新艺术音乐”,延续音乐生命,成了龚琳娜的新目标。
归零重来,谈何容易?
没有一家唱片公司,愿意为他们出专辑。
在他们眼里,这样的音乐太过前卫,没人敢冒这个险。
北京待不下去了,老锣带着龚琳娜,撒腿就要往德国跑。
眼见女儿丢了饭碗,失去舞台,还要被这老外拐了去,龚琳娜母亲暴怒:“等着看,我不相信你们能幸福。”
事业遭遇坎坷。
爱情受到诅咒。
眼前只有一条路:去德国。
龚琳娜思忖万分,还是去了。自此,与母亲的关系一泻千里。
德国,也不是想象中的伊甸园。
没有花团锦簇,也非一路坦途。
语言隔阂为其一。
关键是缺乏舞台。
于是,居住在乡野田间的他们,一逮着机会就往外跑。
小剧场演出,观看人数寥寥,龚琳娜仍局促不安。
她太久没有以“真实”示众了,一登台,紧张成筛糠样。
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了三次。找不着调, 连连破音,几度造成灾难现场。
老锣安抚她,没关系,观众不会反感你的真实。
龚琳娜又继续唱。释放几分天性,将自己完全打开。
这一回,她找回了音准,也找到了自己。
有了这次经验,龚琳娜更疯了。只要有演出,她便敞开了唱,在台上恣意撒欢。久而久之,观众多了起来。
卸下民乐团里的拘谨,摆脱假唱带来的枷锁。
自由,任性,灵气,填充着龚琳娜日后的音乐之路。
《忐忑》,就是这么来的。
歌曲一经发布,评价褒贬不一。
有人骂她哗众取宠,是神曲鼻祖。
有人赞她大胆前卫,是音乐专家。
争议与盛名同时袭来,龚琳娜没有被哪一项套牢。
她只是兴奋。
“原来不假唱,被批评也是开心的。”
被神曲推入大众视野的龚琳娜,妆容怪异,表情浮夸,迅速成为恶搞视频的素材。
谩骂声一片,她看得很开:被认识是件好事。
走红之后,龚琳娜更起劲了。
不在意眼角笑纹。
不在乎表情诡异。
也不介意扮相如何。
更不关心,“神曲天后“的标签,是褒是贬。
不断拓宽音乐之路。
只要能从中国戏剧、戏曲中,挖掘出中国的声音,赋予新的生命力,那就足够了。
所以她唱《法海你不懂爱》。
取材传统故事,抒发个人情感。
被骂无底线,戏谑佛教。
唱《金箍棒》。
意在表达,孙悟空的无畏本色。
被骂誉过其实,通篇都在耍嘴皮子功夫。
唱《水调歌头》。
一改往日温婉,糅合秦腔唱法。
被嘲侮辱摇滚,只会装腔作势。
神曲不断涌出,有人大骂:疯婆子一个。
但不论外界如何哂笑,龚琳娜要的不是被理解,而是几分钟的自我,几分钟的享受。
神曲带来的流量,她得到了。
龚琳娜的艺术追求,也非徒有虚名。
唱《小河淌水》。
低声吟唱,能缠绵蕴藉;
放声高歌,却不扰清幽。
穿越云霄的思念,透过一声“啊”,摊在面前。
唱《山鬼》。
情绪浮动,张力十足。
时而婉转,时而啸鸣。
少女的痴情,在猿狖齐鸣中,走向悲情。
唱《庭院深深》。
一身枣红长裙,一曲孤歌飘零。
帘幕重重,门掩黄昏,闺阁幽闭。
乱红满地,秋千空荡,无语凝噎。
一曲过后,落寞笼罩四周。
有人言:“我等凡人,怎配聆此仙音?”
神曲在前,名作随后。
过去的成见,在一首首曲子中,被重新洗刷。
她够格评价他人了吗?
回过头来看,龚琳娜所寻求的,不过一个字:“真”。
只要真实,是褒是贬,她全盘皆收。
只要真实,她都认。
她始终记得老锣说的,不要假唱,那很恶心。
多年以后,她回赠自己一句:“假唱假意,再大的名,再高的技,皆故弄玄虚。”
从此,划清界限,淡然释怀。